帛卷被兩個小廝展開的剎那,竇儀瞳孔頓時睜大了些許。
王維‘江山雪霽圖’的殘破邊角在他眼底化作漫天碎玉,畫中古寺飛簷的鴟吻吞脊之態,與他夢中描摹過千百次的‘輞川集’題跋嚴絲合縫。
竇儀雙目發光,枯瘦的手指撫過王維的江山雪霽圖,
他吞了一下口水,渾濁的老眼竟泛起少年郎初見洛神賦時的痴狂:
“這...這當真是摩詰居士真跡?”
竇儀口中的摩詰居士,
正是王維的名號。
李煜蟒袍長袖輕振:“竇學士博古通今,不妨細觀此處。”
說完,他修長的手指點在畫中古寺飛簷,“貞觀年間官窯青瓦的疊澀作法,到開元時便改作......”
“鴟吻吞脊,重栱出挑!”
竇儀突然搶聲,嘴角卻已顫抖,“這青綠設色絕非後人摹本!”
眸光定格在題跋處“右丞“二字,
張承業適時捧來金色匣,十幅‘輞川集’詩帖如孔雀開屏一般:
張承業頗為自豪的對竇儀說道:“我家殿下聽聞學士雅好丹青,特命匠人掘開藍田別業舊址,幸得這些殘卷與畫作同葬。”
竇儀猛然倒退三步,後背撞翻青銅冰鑑。
碎冰混著葡萄酒在青磚上流出,
他卻恍若未覺——畫中漁翁斗笠的編法,分明是開元二十四年關中大旱時特有的麥秸紋!
“殿下想要什麼?”
他嘶聲問道,官袍下的膝蓋已不由自主彎向盛放字畫的紫檀案。
簷角銅鈴忽被夜風撞響,李煜彈去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本宮什麼都不要,就要竇儀一句話。”
“一句話?”
竇儀眉頭一皺,“什麼話?”
“替本宮和大唐美言幾句。”
李煜拿起犀牛角酒杯,小啜了一口美酒,淡淡的說道,
“就這麼簡單?”
竇儀滿是疑惑,
李煜先是以美色和財寶誘惑竇儀,
最後又送王維字畫。
如此大費周章,
卻只是簡單的要竇儀美言幾句?
這個李從嘉!
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
竇儀心中震驚。
李煜嘆息一聲,“不錯,本宮正是希望竇學士能夠替我大唐美言幾句。”
“我大唐自從在楚國以及在閩國戰場上接連失利,損兵折將不說,還勞民傷財,國力大損。”
“我大唐只想守著江南之地,偏安一隅。”
“還請竇學士能夠看在本宮一片赤誠之心的份上,向大周天子轉達我們大唐並無與大周爭霸天下之心,只想與大周劃江而治,互不侵擾。”
說完,
眸子滿含期待的望著竇儀。
竇儀凝眉思索,
來回踱步之間,
還時不時的將眸光暼過江山雪霽圖。
李煜也不打擾,
而是負手背後,靜靜的等候竇儀回話。
不過李煜可以肯定,
這老狐狸,定然會同意。
果然不出李煜所料,
竇儀回話了,“殿下,外臣自大周汴梁一路南下,進入大唐境內,路上鮮有累累白骨,餓殍遍野,可見大唐因為周唐兩國之戰,大唐百姓深受其戰爭之害。”
“請殿下寬心,待外臣回汴梁,定會轉達大唐無意戰爭,臣服大周之心。”
李煜聽完之後,
心中忍不住暗罵這個竇儀老狐狸。
“竇學士錯了,我大唐只想偏安一隅,而非臣服於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