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懷德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裡，清晰可聞。
“臣請陛下，下旨，禪位於太上皇！”
……
金陵，武英殿。
李煜的手中，正拿著兩份剛剛送達的密報。
一份來自汴梁，詳細描述了趙光義朝堂之上，關於“西狩長安”的爭論，以及高懷德最後那句石破天驚的“禪位”之言。
另一份，則來自宋州前線。
林仁肇的大軍，已經兵臨城下，而趙匡胤，派出了使者求見。
“有意思，真有意思。”
李煜將密報放在桌上，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身前，潘佑、朱元、高遠等核心臣子，皆垂手而立。
大殿中的氣氛，與汴梁的惶恐絕望，截然不同。
這裡，只有勝利者的從容和掌控一切的自信。
“陛下，這趙匡胤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剛豎起反旗，兵力未足，不想著如何避我軍鋒芒，反倒要主動與林帥接洽？”
開口的是朱元，他剛從北疆秘密返回金陵，一身風塵，眉宇間卻帶著一股煞氣。
潘佑捋了捋鬍鬚，沉吟道：“依老臣看，這趙匡胤，是想行驅虎吞狼之計。他想說服林帥，讓我大唐與他聯手，先滅了汴梁的趙光義。待他重登大寶之後，再與我大唐劃江而治。”
“劃江而治？他想得美！”朱元冷笑一聲，“這天下，只能有一個主人！”
李煜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在沙盤上緩緩移動。
黑色的棋子，已經將宋國的疆域，切割得支離破碎。
而代表著趙匡胤和趙光義的兩枚白色棋子，則被死死地困在當中，動彈不得。
“潘愛卿說對了一半。”
李煜緩緩開口。
“趙匡胤此舉，既是想借刀殺人，也是一種試探。”
“他在試探朕的胃口，究竟有多大。”
“如果朕答應與他聯手，就說明朕的目標，還只是裂土分疆。他便可以暫時安心，先解決掉他那個好弟弟。”
“可如果朕不答應呢？”高遠介面問道。
李煜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便說明，朕想要的，是整個天下。他趙匡胤，和趙光義一樣，都是朕要清除的目標。”
“如此一來，他便會徹底死了心，轉而拼死抵抗。甚至……他會不顧一切，掉頭先與趙光義和解，共同對抗我大唐。”
“那……陛下打算如何回覆林帥？”潘佑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煜的身上。
這一個決定，將直接影響整個滅宋之戰的走向。
是選擇更穩妥的“聯弱攻強”，還是選擇更霸道的“雙線作戰”？
李煜沒有直接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沙盤前，拿起一枚代表林仁肇大軍的黑色棋子。
他沒有將棋子移向宋州，也沒有移向汴梁。
而是將它，放在了宋州和汴梁之間的，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陳留。
“傳朕密令給林仁肇。”
李煜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告訴他，可以見趙匡胤的使者。”
“但不要答應，也不要拒絕。”
“就告訴使者，朕敬佩太上皇乃一代雄主，不忍見英雄末路。我大唐可以暫時按兵不動，給他三天時間。”
朱元和潘佑等人，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按兵不動？
這不等於給了趙匡胤喘息之機嗎？
李煜彷彿看穿了他們的心思，繼續說道。
“這三天，朕要林仁肇的大軍，繞過宋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朕拿下陳留，切斷宋州與汴梁之間的一切聯絡！”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好一招釜底抽薪！
宋州和汴梁，互為犄角。
趙匡胤之所以敢在宋州起事，最大的依仗，就是可以隨時威脅汴梁。
而趙光義之所以不敢全力對付趙匡胤，也是因為忌憚他隨時可能兵臨城下。
一旦陳留被拿下，就等於在這兩兄弟之間，插進了一把最鋒利的尖刀！
宋州，將徹底成為一座孤城。
趙匡胤，將再也無法威脅到汴梁。
而汴梁的趙光義，則可以騰出手來，毫無顧忌地，調集所有力量，去攻打他那個被困住的哥哥！
李煜這是要逼著他們兄弟倆，在宋州城下，先進行一場血腥的內耗！
“陛下聖明！”
潘佑第一個反應過來，激動地躬身下拜。
這一招，實在是太毒了！
它不僅瓦解了宋國最後的抵抗力量，還把主動權，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等到他們兄弟倆鬥得兩敗俱傷，精疲力盡之時，林仁肇的大軍，便可以好整以暇地，收拾殘局。
李煜的臉上，沒有絲毫得意。
他拿起另一枚代表朱元的棋子，放在了沙盤上，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位置。
——關中，長安。
“朱元。”
“臣在！”
“汴梁那場戲，快要散場了。”
李煜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朕給你一個新任務。帶著你的破局者，去長安。趙光義不是想跑嗎？朕就給他點把火，讓他跑得更快一些。”
“朕要你在他抵達長安之前，把那裡，變成一座讓他永生難忘的樂園。”
……
宋州城頭，愁雲慘淡。
趙匡胤身披甲冑，手扶城牆，眺望著南方。
遠方的地平線上，南唐大軍的營寨連綿不絕，旌旗如林，彷彿一片黑色的海洋，隨時可能掀起滔天巨浪，將宋州這座孤城徹底吞沒。
他派去的使者，已經回來了。
帶回了南唐國主李煜的回覆。
“敬佩太上皇乃一代雄主，不忍見英雄末路。願按兵不動，靜待三日。”
這個回覆，讓趙匡胤手下的將領們，長長地鬆了口氣。
在他們看來，這是李煜在示好，是畏懼太上皇的威名，不敢輕舉妄動。
這寶貴的三天時間，足以讓他們加固城防，甚至從周邊召集更多的兵馬。
然而，只有趙匡胤自己心裡清楚，事情，絕沒有那麼簡單。
李煜那個年輕人，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辣，他早已領教過。
他會這麼好心？
趙匡胤的目光，越過唐軍的大營，望向更遠處的西方。
那裡，是汴梁的方向。
他總覺得，這平靜的背後，正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暴。
“太上皇，唐軍真的按兵不動了！連日來的騷擾和試探性進攻，全都停了！”
石守信快步走上城樓，臉上帶著一絲喜色。
趙匡胤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的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卻愈發強烈。
李煜，他究竟想幹什麼？
……
與此同時，汴梁城。
高懷德那句“請陛下禪位”，讓整個朝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趙光義坐在龍椅上，臉色鐵青，身體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他死死地盯著高懷德，恨不得用眼神將他千刀萬剮。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禁軍統帥，竟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背刺自己一刀！
“高懷德！你好大的膽子！你是想造反嗎！”
趙光義的聲音，尖利而扭曲。
高懷德面不改色，依舊平靜地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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