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爭之世

第二卷 曲阜春秋 第092章 樑上君子

田乞陪笑道:“應該地,應該的,大人若是喜歡,明日一早田乞便把他送到您的府上。”

高昭子聞言更喜。哈哈笑道:“田大夫有心了,好,好好,哈哈哈……”

他走到那美少年面前。伸手兜起他的下巴,仔細一打量,明眸皓齒,眉眼俊俏,瀟瀟灑灑,一身風流,越看越是喜歡。恨不得和口水把這粉妝玉琢的美少年便一口吞將下去。他咽口唾液,眯眼笑道:“小東西。叫什麼名字呀?”

美少年略有些羞怯,俊俏的眼睛微微垂下,脆聲答道:“臣妾名喚小真。”

“小真?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來來來,陪老夫去後宅歇息一下。”

高昭子在他豔若桃花的香腮上掏了一把,迫不及待地攬著他離去了。

田乞直起眼,望著他們的背影淡淡一笑,眼中微微泛起冰稜一般寒冷的光芒。

房頂上,慶忌大失所望地翻身坐起,在星光月色之下縱目遠望,只見一片片亭臺樓閣此起彼伏,綿延無盡,若是沒有個明確目標,這樣漫無目標地找下去,恐怕一間間任他搜下去,找到天明也未必找到那個不著調地姬稠。

慶忌正在洩氣,卻聽房中傳出一個聲音:“孩兒見過父親。”

慶忌悄悄翻身,從瓦縫中向下望去,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不知何時來到堂上,正向田乞彎腰施禮。

田乞捻鬚笑道:“恆兒,你尋來的這個侍童很不錯,高大夫很滿意。”

田恆躬身道:“謝父親誇獎。”

田乞面對兒子,臉上少了些曲意逢迎的惺惺作態,而多了些由心底真情流露的慈愛,他在席上坐了,拍拍旁邊,對田恆笑道:“來,坐下。”

“父親,晏銼子那件事……準備好了麼?”

慶忌這是第二次聽他們提到有關晏嬰的某件事了,第一次是高昭子說起,他一門心思想打聽到魯君姬稠的訊息,沒往心裡去,這次又聽田恆提起,他開始上了心,趴在房頂靜靜傾聽起來。

田乞莊容坐起,臉上毫無醉意:“嗯,這件事你不要過問,明日一早你便離開臨淄,這件事無論成敗,最好都不要和我們田家有所牽連。”

田恆唯唯稱是,坐下道:“父親其實不必如此小心地,國、高、鮑、欒四族再加上咱們田家,五大家族聯手,還除不掉一個晏嬰嗎?”

田乞橫了他一眼,斥道:“恆兒怎麼如此糊塗,就算除去了晏嬰,也不能讓君上知道我們田家參予其中,現在……可不是咱們田家出風頭的時候。”

他冷笑一聲,捻鬚道:“晏嬰不除,是我田氏之禍。晏嬰被除掉的話,國、高兩氏,照樣會成為我們的大敵,恆兒啊,小不忍則亂大謀,田氏現在還得繼續隱忍,不能鋒芒畢露啊,謀國成業這樣的大事,如果非要急著在一代人手中完成,有時反會惹來殺身滅門的大禍,能忍時一定要忍。”

說到這兒,他的眼中射出熾熱地光來,四下看看,壓低了聲音說道:“恆兒,我田氏先祖所卜得的誓言你還記得嗎?”

田恆的語氣也激動起來:“孩兒當然記得。”

慶忌在房頂聽他們又說起卦辭,心中真是非常鬱悶,今晚本來是摸進來找姬稠的,結果先是見到幾個色鬼,這又出來兩個神棍。今晚怕是要白來一趟了。不過他並沒急著離開,他也想聽聽,田家先祖卜得了什麼狗屁預言。

田乞用夢囈似地聲調說:“鳳凰于飛,和鳴鏘鏘。有媯之後,將育於姜。五世其昌,並於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

他語氣一頓,臉上露出莊重神聖的神色:“恆兒,如今到了父親這一代。正是第五代。父親真地成了齊國的上卿了。如今看來,祖上傳下的這卜辭是真的,一定是真的,八世之後,我田氏就能代姜齊而立國了。可是現在,時機未到,我們必須遮掩鋒芒。蓄積力量,這不是為父一個人地事,還有你,乃至你地後代。”慶忌在房上聽得怔住了,田乞祖上居然傳下過這樣的卦辭,是這卜辭真地準,還是一番巧合呢?若是世上真有這等神奇地卜術。倒要尋個異人來幫自己卜上一卦,看看有無復國地希望了。

田乞吁了口氣,神色恢復了冷靜,眼底閃過一絲陰鷲:“對此。為父是深有體會啊。前幾年,為父就是吃了不知收斂的虧。想這齊國上卿本來一直是由國、高兩氏把持的,為父能濟身其中,受封為上卿,當時還洋洋自得,誰料他們聯合鮑、欒兩家打壓為父,險些便把為父打得再翻不了身啊。”

說到這兒。他得意地一笑:“幸好。我們還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晏嬰。為父說動忠於公室的大夫,促請晏嬰削世家之權。總算靠這個晏銼子引開了他們的注意,與我結盟,共同對付晏嬰。

然而,晏嬰死後又該如何?他們那時仍不免要來對付我,我現在不斷示弱,取悅高氏,就是想託庇到他的羽翼之下,他越是看輕了我,越是不把我當成對手,才會覺得我這個人可以培植,甚至取國氏而代之,成為受他控制地一個上卿,這樣,我田氏才能左右逢源。恆兒,我齊國多長壽之人,但為父並不知自己是否有那個福氣,我若去了,田家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你平時要多學學處事馭人之道,我才放心得下呀。”

齊國幾大家族,為了利益,一直暗爭暗鬥,甚至動了刀槍,但是對各望族威脅最大的,卻是齊相晏嬰。為了鞏固君權,晏嬰一直致力於打擊各大望族的私有勢力,各大家族被迫團結起來,一力抵制晏嬰。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國、高、鮑、欒四家才放棄了打擊田氏自相殘殺削弱自己的作法,改而聯合田氏,一致對抗宰相晏嬰。只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有田乞暗中策劃,推波助瀾,已經漸漸主導了全域性。

田恆聽父親教訓,連連點頭稱是,田乞想了想又道:“對了,為父聽說渠丘發了水,淹了莊稼,你回去後馬上到渠丘一趟,散發賑糧食和晚春作物的種子,免得到了秋上顆料無收,災民無以裹腹。”

“父親放心,孩兒回去後馬上就趕赴渠丘。”田恆連忙應道。

田氏家族和其他豪門世家一樣,一直不遺餘力地斂財,壯大自己的家門。然而等田乞成為上卿後,那個本來只是田氏家族一個偉大夢想地卦辭傳說突然被空前地重視起來,田氏家族正式把代齊取國樹立為田氏家族發展的方向,田氏家族的作法也突然改觀,從斂財變成燒錢了。青黃不接的時候,田家用大斗向外借糧,等豐收了,再用小鬥收回本錢。哪裡有了災荒,田家更是不惜餘力地賑災濟民。

在田乞這個田家第五代家主成為齊國上卿之後,田氏家族對祖上傳下地卦辭已是深信不疑。既然卦辭上說世成正卿,八世可代齊那麼也就是說,到了田乞重孫那一輩,整個齊國江山就是他田家的了。他現在已經把齊國百姓看成了他的子民,自然不遺餘力地“吃虧是福”,收買人心。

田乞伸了個懶腰,對兒子笑道:“好了,你去睡,明日一早就趕回去做你的事,我們越是從容不迫,別人才越不會懷疑我田乞和晏嬰的事情會有關聯。這一次五大世家聯手刺晏嬰,無論成敗。我都是要從中取一份利的。”

田恆應道:“是”,他猶豫了一下,臉色凝重地道:“父親……要不要孩兒在回封邑的路上接應你。”

田乞一怔,啞然失笑道:“恆兒,不必如此小心,高氏指使為父出面,你道為父便蠢到做他弓矢麼?呵呵……,明日赴晏嬰壽宴時,自會有人提議請眾大夫與晏相出遊。同去雙鋒山射獵。到時我會與他同去。至於埋伏下地死士,都是各家各族精心挑選出來地,兵器、衣著都做了掩飾,就算遺下幾具屍首,也查不出他們的身份來歷。”

說到這兒,他狡黠地一笑:“何況我們田家,是讓孫憑動手。真地露了餡,也與為父無關,孫氏早與我田氏分開,晏嬰能奈我何?如果這個老而不死的銼子這一次命大,那他要報復,對手也只能是孫憑,與為父無關。”

世間人。除非經過包裝美化,否則少有十全十美的。很多在某一方面十分傑出的人才,其實也同他的缺點、他的短處。比如說孫武的父親孫憑,就是這樣。孫憑同乃父孫書一樣。也是齊國一員虎將,機敏善辯,膽識過人,允文允武,才學出眾。但是性格上他和吳國地那個伍子胥有些相似,恃才傲物,剛愎自用。孤傲不遜。與人交遊,極不隨和。久而久之,令群僚敬而遠之。

因此孫憑雖戰功卓著,卻只得了一箇中卿,而且沒有重要差使交給他做。做人最難地就是要有自知之明,孫憑當然不會認為這是自己的原因,反而認為是晏嬰有意打壓他。而且他與田氏是一脈相傳,骨子裡還是自認為是田家人的,因此這次五大世家聯手對付晏嬰,受田乞巧言矇蔽,孫憑便做了這田氏的急先鋒。

田乞一說到孫憑,田恆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父親,你這一說,孩兒倒想起一件事來。孩兒在路上,曾經遇到樂安任氏家主,任氏家主也來臨淄向晏銼子賀壽,孩兒與他閒聊時,聽他說此番來臨淄,還有一件事情,他要為孫憑之子長卿提一樁婚事呢,那女子是任家在吳國分支別脈的家主之女,好象叫做……哦,對了,叫任若惜。”。

慶忌剛剛聽到明日晏嬰出城狩獵,心中已然有了定計,大喜之下正要離去,一聽這話心中忽然一沉,空蕩蕩的好象缺了氧氣,有些氣悶的感覺。清冷地月光下,他不期然地想起了那副久違的面孔。她在園中亭上與自己對舞、她在血腥滿地中為自己拭矛,她在落馬河畔依依惜別……,那一切,彷彿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而今天,卻已聽到她即將嫁做他人婦的事情,慶忌心中不免有些悵然……

田乞站起來,揹著手在廳中慢慢踱了幾步,攸地回頭道:“任氏來臨淄說親,想來孫書那兒是已經同意了。你回去後先去孫書那裡,告訴他,田氏家主不同意這樁婚事。孫憑這裡,由為父告訴他!”

慶忌聽了田乞這句話,對這陰險狡詐的老狐狸突然產生了一種好感,嗯……,明知道這個老傢伙比高昭子更加陰險,高昭子是笑裡藏刀,田乞卻是扮豬吃虎,比他更加歹毒,可是……慶忌現在看這老狐狸非常順眼,順眼的很。

田恆一呆:“父親,我還以為你會贊同呢。任家在吳國的別支據說富可敵國,如果同我田家地人結為姻親,不是對父親大有助力嗎?”

“胡塗!”田乞瞪了兒子一眼:“孫氏已經從我田氏分離了出去,還算是我們田家的人嗎?不管怎麼講,他們現在姓孫,可不姓田。晉國的知家和中行家也是同出一源荀家,如今不過四代,兩家現在的關係如何?你知道嗎?”

田恆想了想晉國地情形,正色答道:“荀家的分支知家人才輩出,四代裡有三人擔任過晉國正卿,另一人也作到晉國次卿,現在他們反過來打壓繼承了荀家嫡宗的中行家,甚至強迫荀家的嫡宗中行家,也另立宗廟改氏中行,變成和中行平等的宗門,使得中行氏再也不能用嫡宗的名義壓制他們。”

說到此處田恆已恍然大悟,田書當初立下戰功,齊君賜姓改名為孫書,未嘗不是齊君姜杵臼效仿晉國分而制之的一個陰謀。如今孫家自立門戶已經三代了,而且祖父孫書功勳極高,父親孫憑是齊國中卿,到了孫武這一代如果再與富可敵國地任氏結親,好好經營一番,來日未必不會壓到自己這田氏本家頭上。

田乞見兒子明白了,神色緩和下來,捻鬚笑道:“你明白了就好,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我們可不能重走晉國荀氏地老路。”

田恆眼珠一轉,忽地想起任氏家主提過,他那堂侄女任若惜千嬌百媚,乃是少見的美人,可惜來時路上那位任家姑娘在車上並不曾現身,當時只見過她身邊地一個俏婢,容色較之自己身邊的那幾個美妾也不遜色,由婢知主,那位任家姑娘的相貌絕不會差了,頓時心中一熱,提議道:“父親,既然如此,不如讓我娶了那女子如何?有富可敵國的大商賈為我奧援,對我田氏大業必有極大助益。”

田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如何任氏同意讓這個女子做你的侍妾,你想娶便娶了。你的正妻之位是留給高氏女兒的,不管她是醜是美、是病是殘,她一定要是你的正妻。”

田恆洩氣地垂下頭,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下去。”田乞吩咐一聲,田恆默默無語,拱手而退。

田乞默然半晌,眯起眼睛盯著壁上一枝紅燭,喃喃自語道:“當年祖父險些廢長立幼,將田書(孫書)扶正為我田氏家主。如今田書已經自立姓孫,未必就沒有野心控制我田氏根源。卜辭上可是說只有我田氏才能歷八代而立國的,他們孫氏再強大,也沒有這個機會,孫氏會不想著改回田姓篡我之位麼?哼,最可怕的敵人永遠都是來自內部的對手,對孫氏,我必須防微杜漸,只能削弱,永遠不可以給他們機會。”。

📖
目錄
⚙️
設定
🌙
夜間
閱讀設定
背景主題
字型大小
A-
18px
A+
夜間模式
首頁 書架 閱讀記錄 書籍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