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總有一天,總會有一個人率先打破這種慣性的。年輕人的幻想力是最豐富的,年輕人的野心也是最容易膨脹地,慶忌似乎無意的一句話,讓醉意朦朧中的季孫斯忽然想到了一個並非不可能的可能。坐了一會兒,從河水中抽回腳,放在輕柔地草地上,草莖觸著腳底,有些癢癢的感覺。季孫斯把雙腳放平,雙手枕在腦後,看著天上的浮雲,一顆年輕的心也越飄越遠,越飛越高……
慶忌合著眼睛,心也跳的飛快,無論哪一個他,都不具備厚黑大成的政治家素質,把野心灌輸給季孫斯這樣一個胸無大志的浪蕩公子,他不免有些心生愧疚,他不知道這對季孫斯來說是福還是禍。或許,以季氏的根基和如今的強大勢力,季孫斯會因為野心而漸漸蛻變,成就一番大事業,也可能,安份守己,守成祖業對他來說才是更好的選擇,無論如何,這樣去影響一個人,讓他有種在教唆地感覺。
躺在那兒,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對他來說不知是恩還是仇的人----伍子胥。如果不是伍子胥薦刺客殺慶忌,那麼就沒有他席斌地新生。可也正因為伍子胥對慶忌鍥而不捨的追殺,才讓他疲於奔命。
當他承襲了慶忌的全部記憶後,感情也不知不覺地傾向了姬僚和姬慶忌,對伍子胥這種反覆小人深惡痛絕,方才對季孫斯說出一番隱帶誘惑的話,他卻突然想到了那個造成他今日這種局面的伍子胥。
伍子胥疲於奔命的時候,與自己今時今日的情形何其相似?他逃到宋國,宋國正逢內亂,於是他與太子建、公子勝又逃到鄭國,想向鄭國借兵復仇,然而鄭君不同意借兵,他報仇心切,居然恩將仇報,蠱惑鄭國權臣叛亂,結果事敗,太子建被殺,他與公子勝又逃到吳國,靠吹蕭乞食活命,慶忌之父王僚重用了他,伍子胥被封為大夫,然而因為王僚無意幫他打回楚國去,於是他又投靠素有野心地公子光,並獻計殺了王僚。
這樣一個為了一己私仇,不忠不義、反覆無常地小人,簡直就是農夫與蛇的翻版,可是在歷史上,不但沒有人計較他見風使舵,見利忘義地醜行,反而被渲染成為一個忠義之士!他本來對這樣一個人是深惡痛絕的,然而當他也被迫需要借兵,需要復國的時候,他不知不覺地便走上了和伍子胥一樣的道路。
也許,唯一不同的是,楚王沒有派人出國追殺伍子胥,自己有比他更迫於無奈的理由。也許,王僚重用伍子胥,只是欣賞他的才華。而自己和季孫意如本來就是相互利用。所以比伍子胥更有理由不必揹負這種感情債。說到底,他的心還是不夠狠,不夠黑,伍子胥已經是一個成熟的政客,而他,還差地很遠很遠……
不約而同地,兩個仰臉向天。閉目裝睡的少年人,都輕輕地籲出了一口長氣……
吳國,一片規模宏大的工地上,萬千勞役正在工地上熱火朝天地幹著活。一道土路上鋪著一排排滾木,一塊塊巨大的長方形巨石被役夫們用木棒撬著,一寸寸地向前挪動,一條大而深的壕溝正在挖掘當中,這是未來的護城河。掘出的泥土被役夫們用小車運到一邊,攪拌糯米汁,再按一定比例摻入各色土壤,用夯木夯實,建築城牆。遠處,街道地規劃已經成形。王宮的方向已經樹起了一座座宮殿的木架。
這裡,就是未來的吳國都城--姑蘇城。從規劃到建築,已經施工一年有餘。闔閭奪位後,就與伍子胥籌劃建造一座可藏雄兵、可貯百萬黎民地大城做為吳國的新都,如今看來,到今年年底就能完工了。
姑蘇城外用來建雉樓的位置,役夫們光著膀子,繩索緊緊勒在黑紅的肩頭。拖著沉重的石碾正在碾壓著地面。平坦的地面上停著一輛馬車,一位博帶高冠的大夫正在車前拱手而立。片刻的功夫。只見一位身著葛袍、腳穿草履,魁梧高大、滿頭白髮的男子從築城工地中大步走出,後邊跟著幾位工師。
那博帶高冠的大夫連忙迎上前來,施禮說道:“相國大人,鬱平然奉大王之命,出使魯國,特來拜見相國,不知相國還有什麼吩咐。”
原來,這滿頭白髮、滿面紅光,身材高大,三十五六地壯年男子就是相國伍子胥。他國字臉龐,顴骨很高,重眉,一雙炯然有神的眼睛,嘴唇抿著,自有一種剛毅。
見了大夫鬱平然,伍子胥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走到他面前道:“哦,鬱大夫出使魯國,是本相與大王商議過地,你的使命,都瞭解了?”
鬱平然謹聲道:“是,大王吩咐過了,平然銘記在心。”。
伍子胥把濃眉一挑,厲聲問道:“可有把握說服魯國三桓斬殺慶忌?”
鬱平然一呆,惶恐道:“相國,下官實無把握。”
“哦?”伍子胥把濃眉一擰,問道:“那你此去,意欲如何?”
鬱平然素知伍子胥秉性剛直,同時也有些剛愎自用,最容不得別人與之意見相左,如今他在吳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己這樣說難免不討他的歡喜。但是如果胡吹大氣卻完不成使命,回來後還是一樣要受罰,思前想後,只好鼓起勇氣道:“相國大人,魯國上下素以仁義自誇,如今慶忌託庇於魯國,欲使季氏殺慶忌,恐其不肯擔此不義之名。下官此去,盡力說服,如不能成,則力促魯國逐慶忌而返衛國,慶忌被逐,聲勢必衰,人望一失,縱然人在,也難對我吳國構成威脅。”
伍子胥忽然轉怒為喜,放聲大笑:“正該如此。哈哈哈,你若在我面前都不敢直舒胸臆,到了魯國如何能放膽直言?哈哈,我果然沒有看錯了你。不錯,此去你正應預做準備,如能迫季氏殺了慶忌那是最好,若是不成,也當退而求其次,把他從魯國趕走。慶忌無地無財,能據兵自守,與我王相抗,靠的就是響徹天下的武勇之名。今日魯國逐之,顏面盡喪,來日還有哪國肯看重他?嘿,武威一失,他的路也就走到頭了。”
伍子胥欣然說完,看著鬱大夫,鄭重地道:“武事,必以文事藻飾之;文事,必以武事恃仗之。此去魯國,不能只憑三寸之舌,便妄想說服了三桓。你自去,本相會調集數萬甲兵,陳於吳魯邊疆,以作威懾,助你成事。”
鬱平然大喜過望,連忙拱手過頂,深揖折腰,激動地道:“鬱平然……謝過相國,此去魯國,平然定竭盡所能,對慶忌或殺或逐,必達目的,不負大王厚望、不負相國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