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風樓知道朱棣,知道寧王,至於這湘王,聞所未聞。
凌雪看著夜幕下的虛空,眼中沒有絲毫光彩,一字一句道:“先父是太祖皇帝第十二子,鎮荊州,世襲湘王爵。建文登基之後,暗使人告發父王謀反,詔命父王赴京師詢問,父王不從,笑著對自己的侍者說:“我親眼看到很多在太祖手下獲罪的大臣都不願受辱,自殺而死,我是高皇帝的兒子,怎麼能夠為了求一條活路而被獄吏侮辱!”他沒有開門迎接使臣,而是將我母后和我的兄弟姐妹都召集起來,緊閉宮門,**而死。而我……”凌雪冷笑,語氣平淡地道:“而我卻恰好不在王府,躲過了這一劫,於是侍衛們將我悄悄送入北地……”
郝風樓唏噓不已:“其實何必要如此想不開呢,受一時之辱,最多廢為庶人,將來總能東山再起。”
凌雪手慘然一笑:“是嗎?”
她的眼眸略帶紅腫,繼續道:“我後來聽人說,那一日的大火足足燒了**,十里之外都可以聽到我兄弟姐妹的嚎哭聲,還有我父王的笑聲,整整**,**的嚎叫。我曾用火燭去燒自己,很疼……很疼……真的很疼……人死了,可以一了百了,可是活著的人卻並不容易,前去鎮江,是我主動請纓,尋找建文,也是我跪在陛下膝下再三懇請,我活在世上……”凌雪的眼眶裡,一團淚水在團團打轉,她堅持這該死的清淚不要落下來,隨即一字一句道:“我活著,就是為了血債血償,今日如此,只要一息尚存,無論何時何地,也是如此。”
“好啦。”凌雪看著沉默的郝風樓,露出了難得的莞爾微笑:“這些話,我很少和人說,陛下憐憫我的身世,敕我為荊國公主,可是堂堂公主又豈可讓人知道她‘不務正業’,做這些武夫的勾當呢,所以,請你保守這個秘密。”
郝風樓看著這個冷漠的與年齡不相稱的‘公主殿下’,嘆口氣道:“我會的。”
凌雪道:“我看你有話想說。”
“沒有!”郝風樓斬釘截鐵地道:“你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凌雪搖頭,幽幽道:“沒有了。”
雙目對視片刻,郝風樓哂然道:“那麼,再見吧,公主殿下。”
“呵……”笑得並不輕鬆,凌雪道:“你要將功補過,好好去娶陸小姐回來,你明白嗎?你要自信一些,其實你是一個很可愛的人,很好,很好,很多人看了第一眼就會喜歡你。”
“這個,我知道!”郝風樓臉不紅、心不揣。
凌雪嫣然一笑,那一團淚水最終還是自臉頰滑落下來,風吹得她的披風擺動,她將臉別到一邊去:“快走罷,天要亮了。”
郝風樓點頭,故意不去看落淚的她,扶著車轅,突然又回過頭去,朝凌雪笑道:“你喜歡斯文上車的男人還是喜歡很野蠻很粗俗直接躍上車的男人?”
凌雪臉色冷峻地道:“滾上車!”
郝風樓咋舌,突然覺得自己挺失敗的,師傅似乎說過,脆弱悲傷的女人最容易趁虛而入,哎……教科書果然太僵化了。
溜進車去,車伕揚鞭,馬車徐徐動了。
凌雪的腳掂著高高的門檻,目光隨著馬車而動,低聲呢喃道:“笨蛋,只要喜歡,便是爬著上車的人也可以是……”
她擦拭了臉上的淚水,可惜略帶幾分紅腫的眼睛卻無法擦拭,可是她的臉色卻又冷峻起來。他走回了關押太監曹廂的屋子,屋子裡依舊燈火通明,幾個武官已經進來,大家向他行禮,其中一個道:“殿下,此人如何處置?”
凌雪沉默,一步步走向曹廂,眸子看著這個已經摧殘到了極點的閹人,她的秀臉冷漠而無情,手突然動了,抓住了曹廂的頭髮,手沒有顫抖,面沉如水,當曹廂的臉不得不抬起來,將喉頭暴露在凌雪目光之下時,一柄匕首狠狠地紮了下去。
匕首抽出,血如泉湧。
凌雪已是背過了身去,向門外的黑暗走去,冰冷的聲音吩咐道:“拖出去,葬了!通州那邊近來傳出訊息,說是出現了幾個京師口音的可疑之人,一個時辰之後,我們出發!吩咐下去,將馬喂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