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盤烒十三四歲,不過在這個時代,十三四歲已算成人,早已娶妻生子。
朱權義憤填膺地道:“朱棣辱我太甚,讓我與一個小小百戶坐在一起喝酒,哈……想當年,若非是我,他憑什麼坐這天下?”
發了一通牢騷,讓朱盤烒一頭霧水,好不容易才聽明白了,原來今日父王入宮,被朱棣好好的羞辱了一番。先是讓父王和一個百戶作陪吃酒,緊接著又說起去南昌的事,父王不肯,那百戶膽大包天,居然出言頂撞。
朱盤烒眼睛微紅,冷笑道:“父王,依我看,這是四叔故意為之,所為的無非就是逼迫父王去南昌而已。”隨即踟躇了一下,顯露出了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至於那個百戶,哼,咱們惹不起四叔,難道還惹不起一個百戶嗎?那個下賤的百戶如此膽大包天,若是不給一點顏色看看,父王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朱權冷靜下來,畢竟是見過太多的世面,雖是發了一陣火,卻很快又面沉如水,呼吸如常。他沉吟片刻,才道:“沒有這個必要,眼下當務之急是想辦法不去南昌,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回大寧去。至於一個小小百戶,不過是朱棣的提線木偶而已,理他作甚,便是打他一巴掌,孤王還嫌髒了自己的手。”
朱權和朱盤烒父子對話的時候談到朱棣,決口不提陛下二字。
朱盤烒的臉上卻是露出不忿之色,只是礙著父王的面沒有做聲。
朱權深沉地看了朱盤烒一眼,籲道:“當年,你四叔起兵,說什麼天下共治,可是現在如何?現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老四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莽夫而已,他都能做天子,實在是老天無眼,只有回到大寧,咱們父子二人才有機會,才能分庭抗禮,一旦去了南昌,就什麼都不是了。”
朱盤烒道:“父王乃是宗室近親,貴不可言,四叔未必敢對父王如何,就算去了南昌,四叔又能奈何……”
“胡說!”朱權拍案而起,整個人震怒,他死死地盯著朱盤烒,大喝道:“你,跪下!”
朱盤烒不知哪裡觸到了朱權的逆鱗,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拜倒在地。
朱權撲哧撲哧喘著粗氣,滿是痛心的樣子,最後一步步走到朱盤烒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朱棣可以為天子,吾兒為何不可?若沒有父王,他老四不過是個賊囚而已,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他能成王,父王亦可。子怡,你記住父王今日的話,你是鳳子龍孫,乃太祖嫡親血脈,異日你當為君,知道嗎?”
朱權說話的時候,雙眼通紅,嘴唇哆嗦,竟是有點癲狂,反反覆覆地道:“對此,你需深信不疑,合該你做天子……”
而這番話,卻似乎是嵌入了朱盤烒的心底深處。
朱權道:“你若是不成,孤王還有孫子,你也有孫子,只要血脈還在,終有一日……終有一日……”
說到這裡,朱權突然沉默了,良久才道:“這幾日,父王要去拜訪一下朝中的重臣,是了,太子那邊也要讓人活動一下,太子是儲君,可是老四表面上喜歡漢王,讓太子頗有疑慮,這麼做,怕是老四的制衡之道。不過……有疑慮未嘗不是好事,他有疑慮就會想著做好人,可以為我所用,罷,父王乏了,你下去罷。”
朱盤烒磕了個頭:“兒臣告退。”
從廳中出來,朱盤烒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妙,他突然感覺到,這個世上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其實他既不喜歡大寧,也不喜歡南昌,他喜歡的是南京,而父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底深處。
他揹著手,宛如小大人一樣走出來,招來一個寧王近衛,淡淡地道:“郝風樓,這個人是什麼路數,給我查一查。”
近衛躬身道:“卑下這就去查探。”
朱盤烒的眼中掠過了一絲殺機,他和朱權不同,朱權總是想著他的大事,總是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是在年輕氣盛的朱盤烒看來,自己堂堂天潢貴胄,豈可受一個小小百戶的侮辱?若是吃了這樣的虧都不聲張,那麼成這大事又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