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布料味兒混著灰塵味兒,直往鼻子裡鑽。
許漢升和徐海濤癱在吱呀作響的摺疊椅上,累得夠嗆。
對面,坐著個他們做夢都沒想到的人.
高三班主任李忠華!
他剛才在車間裡轉悠,對著布料和機器指指點點,那眼神兒,賊專業,一點兒不像來應聘打雜的。
許漢升眯著眼,先開口:“李老師?您這…對服裝門兒清啊?”
他想起高考結束那天,老李那愁雲慘淡的臉。
李忠華搓了把臉,擠出個苦笑:“咳,年輕那會兒,混過幾年服裝廠,搞技術的。後來…”
他頓了頓,聲音有點澀:“家裡非說當老師穩當,拗不過,就…放下了。幾十年嘍,手都生了。”
“臥槽!李老師您還有這隱藏技能?!”
徐海濤驚得下巴差點掉地上,眼珠子瞪得溜圓:“深藏不露啊李老師!”
許漢升沒接徐海濤的茬兒,目光跟探照燈似的釘在李忠華臉上:“李老師,高考完那天,看您臉色就不對。這大暑假的,您跑服裝廠來找活兒幹?”
他問得直接,不帶拐彎抹角。
李忠華身體一僵,下意識摸出包皺巴巴的“紅塔山”,叼出一根,哆哆嗦嗦找火。
就在這時!
徐海濤的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裡彈出來.
他眼睜睜看著許漢升這廝,無比自然地從兜裡摸出一包“軟中華”,抽出一根叼嘴裡,“啪嗒”一聲,先給李忠華點上,再給自己點上!
動作行雲流水,熟練得一批!
“許漢升!”
徐海濤嗷一嗓子蹦起來:“你他媽什麼時候學會抽菸了?!還軟中華?裝什麼大尾巴狼!”
許漢升壓根不理他,深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裡,眼神沉靜地看著李忠華。
那意思明擺著:
甭廢話,我懂,抽你的,說你的。
男人之間,有時候一根菸,就是千言萬語。
李忠華夾煙的手指抖得更厲害了,煙霧遮著他發紅的眼眶。
他沉默了老半天,才啞著嗓子開口:“唉…這事兒,跟你們學生說不著…”
“李老師!”
許漢升聲音不高,卻像錘子砸在棉花上,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畢業證都領了,咱現在是社會人!成年老爺們兒!別拿我們當溫室裡的小花兒!”
他往前傾了傾身,眼神銳利,“說出來,指不定我們能搭把手!”
這話像把鑰匙,咔噠一下,捅開了李忠華心裡的閘門。
他猛嘬一大口煙,彷彿要吸進點力氣,然後,帶著一種被生活榨乾了的疲憊,聲音嘶啞地倒出了苦水:
“我爸…肝癌,晚期…手術,還有點兒希望,可錢…跟流水似的,家裡那點兒底兒早掏空了…老婆天天吵,罵我沒用,罵我拖垮這個家…“
“孩子?哼,半大小子,屁都不懂,就知道伸手要錢…我…我特麼白天上課,晚上給人補課…累成狗了,還差…還差兩萬六手術費…兩萬六啊!”
說到最後,聲音都劈叉了,菸灰簌簌往下掉,一箇中年男人的脊樑,被這操蛋的生活生生壓彎了。
徐海濤聽得眼圈通紅,拳頭攥得死緊,想安慰,又不知從何說起。
許漢升臉上一點波瀾都沒有。
前世最落魄、走投無路,像條喪家犬一樣的畫面,瞬間閃過腦海。
是眼前這個同樣疲憊不堪的李忠華,頂著壓力,不求任何好處,僅僅因為那點師生情誼,硬是給他這個問題學生在學校裡安排了一份見習老師的工作,讓他有了口飯吃,有了個落腳點,不至於徹底沉淪。
那份雪中送炭的恩情,他許漢升刻骨銘心!
做這些?
他只覺得天經地義!
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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