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入隆冬，雖日光和煦，卻仍寒意襲人。
大本堂外，朱英嬈身著一襲絳紅緙絲立領襖裙，外披織金雲龍妝花緞大氅，手捧昭君兜與掐絲琺琅手爐，足踏翹頭綴珠羊皮暖靴。
她妝容精緻，朱唇點絳，雙頰暈紅，更襯得肌膚如雪。
纖腰盈盈一握，身姿婀娜動人。
纖纖玉指輕扶窗欞，悄悄探頭向大本堂內張望。
她早已在外駐足多時，越聽越是眸光流轉，神采奕奕。
陳鋒立於堂上，指點江山，侃侃而談，竟令一眾親王兄長乃至父皇都聽得倒吸涼氣。
這般風采，更讓朱英嬈心尖兒怦怦直跳，只覺站在講臺上的夫君愈發俊逸非凡，氣度奪人。
紅唇不自覺地揚起，裙下修長的雙腿輕輕交疊。
雖未能全然領會陳鋒所言，她卻聽得津津有味，樂在其中。
她最愛看旁人用驚歎的目光望著自家夫君——這份與有榮焉的驕傲，令她心尖兒都泛著甜。
她與有榮焉，為其驕傲！
當自家父皇朱元璋迫不及待道出“快快講來“時，朱英嬈終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聲輕笑，霎時打破堂內肅穆氣氛。
眾人齊刷刷望向窗外，只見朱英嬈眨著一雙杏眼，模樣嬌俏可人。
朱元璋臉色一黑：“英嬈，休得胡鬧！學堂重地，豈容失禮？還不速速回去！“
“二妹，外頭天寒，快進來暖和暖和！“朱樉與朱棡異口同聲道。
朱元璋瞪了二人一眼，隨即示意朱英嬈快快離開。
朱樉與朱棡頓時訕訕住口。
陳鋒瞧見小嬌妻那幽怨的眼神，不由莞爾：“這堂課既由我主講，自然由我做主——公主殿下，請進來坐著聽吧，外頭著實凍人。“
“好呀好呀！“朱英嬈立時笑逐顏開，鬆開窗欞，輕提裙襬繞過迴廊，自正門翩然而入。
先朝陳鋒俏皮地眨眨眼，繼而一溜煙跑到朱元璋身旁端坐，一副乖巧模樣。
朱元璋哭笑不得，轉念一想，身為主講的陳鋒如此說了，倒也無妨。
宋濂卻微微蹙眉——雖是公主，但女子入學堂終究不合禮制。
正欲開口，朱元璋已抬手示意：“宋愛卿稍怠一二，既是陳教習課堂，又得他允准，便由她去吧。“
宋濂看了眼正襟危坐、雙眸亮晶晶望著陳鋒的寧國公主，輕嘆一聲，不再多言——橫豎陳鋒講的非聖賢典籍，倒也罷了。
陳鋒衝小嬌妻溫柔一笑，續上方才話題：“欲徹底解決皇室宗親制度之弊，須雙管齊下——既要分攤壓力，也需精簡宗室人數。“
“何謂分攤壓力？大明一國難以供養眾多宗室，那便讓普天之下共擔此責。“
“如何精簡宗室人數？自然是‘五世而斬’，允五代之後的宗室自謀生路。“
“如此雙策並行，宗室之弊自解。“
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閃，看向陳鋒：“如何令天下共擔？“
眾親王亦好奇地望向陳鋒。
陳鋒朗聲一笑，手指依次點過秦王、晉王......燕王…哦他不在，裝病了，還有周王、楚王等幾位親王……指著指著甚至指到了剛剛來的朱英嬈身上：“宗室何以繁多？皆因陛下龍子鳳孫開枝散葉。“
“故而要從源頭著手——將藩王分封海外，由其自治自養。這般一來，後世子孫自然也在海外開府，朝廷壓力自消。“
說著，他指向黑板上的倭國地圖：“譬如倭國，雖名義上臣屬大明，卻多年不朝。更兼倭寇屢犯海疆，不如直接收入版圖，分封諸王，將其徹底化作華夏領土。”
手指南移，又點向安南、占城、暹羅等地：“這南洋諸地，漢唐時皆我華夏疆土。氣候溼潤、物產豐饒，水土豐美，甚至勝過大明許多封地，正是分封上選。“
“往東有東藩、琉球、呂宋、更南邊的馬六甲等都是上好的領地，大明可以隨意佔領，可以分封無數藩王過去。”
“再往南還有澳洲，幅員比大明更廣，卻荒無人煙。若用來牧馬耕植，必成膏腴之地。“
“向西更有萬里疆域待取，還有未曾被發現的南北美洲，這些領土都是非常廣袤且富饒的。”
“這些若能盡收囊中，莫說陛下四十多位皇子皇女，便是再多十倍也安置得下！“
“此舉更能避免藩王作亂，傳播華夏文明，讓大明旗幟插遍寰宇，成就日不落帝國！“
轟隆！
轟隆！
每說一處，陳鋒便在地圖上重重一點。
眾親王與朱元璋只覺心神震盪，眼中異彩連連。
一個二個的眼中已然開始爆發金光。
連朱英嬈都不禁睜大美眸，浮想聯翩。
唯宋濂眉頭緊鎖——此非鼓動陛下窮兵黷武？
他覺得很不妥，陳鋒這是在蠱惑陛下不斷地發動戰爭啊…
好戰者必亡的道理陳鋒難道不懂嗎？
作為儒家大儒，宋濂是不贊成陳鋒的觀點的。
雖然確實能夠解決皇室宗親制度和藩王制度的弊端…
可代價是大明將會是一個野心勃勃，窮兵黷武、好戰無比的霸權國家。
可就在宋濂剛想起身反駁時，陳鋒又開口了：
“或許會有人說我蠱惑陛下對外發展戰爭，窮兵黷武、消耗國力…”
“實則不然，去佔領這些領土甚至不需要太多的軍隊。”
“給些軍隊錢糧，找些本地導遊，讓一眾藩王自己去開拓，去開創自己的一番事業，想來各位殿下會很樂意的！”
說著，陳鋒看向朱樉和朱棡：“兩位，若朝廷資助你們一些軍隊和軍費，讓你們前往海外開拓更加廣袤的領土，開闢自己的偉大事業，你們願意嗎？——哪怕朝廷資助的很少？”
“當然願意，本王想去你說的那什麼澳洲…那地方本王看上了，本王將用它來養馬！”朱樉大聲回應，滿臉通紅，激動不已。
朱棡也眯起眸子，指著地圖上大明的更北方：“那是什麼地方，本王可去開疆嗎？”
陳鋒笑了，沒回朱棡的話，而是看向朱元璋以及宋濂：
“陛下以為如何，宋夫子以為如何？”
“妙！”朱元璋只說了一個字，但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宋濂微微挑眉：“不耗國力？”
“幾乎不耗，配少量的人去殖民就是了，甚至允許各位殿下招募民間富商投資、互惠共贏…”
陳鋒笑著又給眾王出了一個主意。
這下子，一眾親王紛紛眼神大亮，欲欲躍試，摩拳擦掌、激動不已，
好…好啊…還能如此！
不花自己的錢，去開發自己的領地，開創自己的事業…
還有比這個還美妙的事情嗎？
更何況，幾位親王都不傻，若分封在國內的話，還要處處受到朝廷的掣肘，管轄。
可若去了海外，自己稱王做祖，即便是稱帝也沒人說什麼啊！
想幹啥幹啥…不要太爽！
當即，幾位年長的親王躍躍欲試，其餘年幼的皇子也期待不已，恨不得自己快些長大，去開拓海外廣袤領土。
宋濂無法反駁了，對著陳鋒拱拱手：“駙馬高見，微臣甘拜下風！”
陳鋒笑笑，不是很在意。
見朱英嬈望著自己，眸中滿是崇拜。
陳鋒衝她挑眉，她立時眉眼彎彎，笑靨如花，在絳色衣裳映襯下，真如雪裡紅梅般嬌豔。
降色顯得她的肌膚如白雪，白裡透紅，像極了熟透的小蘋果。
讓人忍不住咬一口！
朱元璋哈哈大笑：“此計不失解決宗親制度弊端的好辦法…如此咱大明豈不是萬世無憂。”
陳鋒卻潑了盆冷水：“陛下高興太早了！”
“啊？”朱元璋笑容僵住。
一眾興奮的親王也稍稍回神，疑惑地看著陳鋒。
陳鋒指著面色有些發白的周王朱橚：“並不是所有親王都有軍事才能，都想出海開闢自己的事業，如周王這般喜歡醫學文靜的皇子，他對開闢海外不感興趣，總不能強行逼他去海外吧…那等於在讓他去送死！”
朱元璋恍然，一拍腦殼，看向老五週王朱橚：“老五，陳鋒說得對嗎？”
周王朱橚感激地看了眼陳鋒，急忙頷首：“是的父皇，兒臣並沒有那麼大的志向，只想安安靜靜地待在大明，學習些醫術，寫些醫書，對王朝霸業沒什麼興趣！”
朱元璋嘖吧嘖吧嘴，看向陳鋒：“那你說如周王這般親王該咋辦？”
“陛下肯定還要分封的，皇室宗親制度也廢不掉，那麼只能精簡後世朝廷所需要供養的皇室宗親人數了！”陳鋒聳聳肩，“剛剛不是說了嗎，分封海外只是其中一個辦法，還有五世而斬，允許五代以外的皇室宗親自謀生路，比如經商、科舉、種地、工匠啊什麼的…”
“按照我那種演算法，到五代，朝廷還能勉強供養，一旦超過六代，朝廷財政必定被拖垮。”
“再加上分封去海外了大部分親王，剩下一小部分，五代宗親朝廷供養起來也簡單些。”
說著，陳鋒見朱棡想說什麼，笑問：“晉王殿下是否想說這不太公平？”
朱棡輕輕頷首：“若要分封海外便全部分封海外，一視同仁，否則必起紛爭。”
其餘親王皆是頷首。
連朱橚都表示同意。
他雖然不想被分封海外，但若諸多兄弟都分封出去了，他也不好意思特立獨行。
陳鋒笑笑：“晉王所言有理，但總要照顧特殊情況的，否則難道看著一些沒有才能的親王出海送死嗎？”
“所以啊，總有一部分親王會留在大明的，那五世而斬便有用了！”
“分封海外的親王也不必覺得不公平，因為你們去海外得到的更多，而留下的失去的東西便是自由不是嗎？”
“自由代表危險，代表著辛苦。舒服便太代表不自由，被束縛。”
眾親王無言以對。
是啊！
想出海的自然是不願意受到朝廷束縛的。
而不願意出去的，自然不在意這些。
各有利弊，有得有失吧！
朱元璋掃射一圈，將眾親王的表情全部收入眼底，笑了一聲：“此事可再詳細議一議，不急於一時！”
陳鋒輕輕頷首：“那自然隨陛下自己的意思，我只是負責講課而已！”
“好了，我今天的課便講到此處，下週咱們再見！”
眾親王這才恍然，是啊，今天陳鋒是他們的教習。
只不過這堂課是他們自上學以來聽過最深入的一堂課。
一時間，諸王看向陳鋒的眼神居然有些捨不得，還希望陳鋒能多講講。
講講關於海外的故事！
看陳鋒那種隨意便能將世界地圖勾畫出來的樣子，定然對海外極為了解。
可他們剛這樣想著，陳鋒已經下了講臺。
諸王失望，對下週的課有些期待起來。
而諸王的表情變化自然被宋濂看在眼中，嘴角微抽。
心說：駙馬陳鋒講的課業確實精彩，只可惜沒有聖人言論。
朱元璋也笑了起來，環視一圈：“崽子們，以為咱給你們請的這位教習教得如何啊？”
“好！”老十二湘王朱柏第一個大聲回應。
其餘親王也紛紛叫好。
朱英嬈小臉漲紅，激動地起身學著陳鋒平日間的樣子鼓掌：
“講得太好了，我都聽入迷了！”
朱元璋聽到朱英嬈這般話，有些無語！
你這丫頭是聽課聽入迷了嗎？
分明是看陳鋒看入迷了好吧！
哎！
這白菜算是廢了！
但朱元璋也覺得陳鋒講得好，笑容爽朗：“那便好，往後好好上課，不許再逃課，一旦被咱抓住，往後別想來陳教習的課堂聽課！”
眾皇子居然縮了縮脖子，有些糾結起來。
到底要不要逃啊？
到底是逃課爽呢？
還是聽陳鋒的課有趣？
思索了一會，諸王覺得還是聽陳鋒講課更有趣一些。
實在是陳鋒的講課方式天馬行空，盡是一些新鮮事物，讓他們憧憬不已！
都有些上癮的感覺！
於是，幾個平日間最喜歡逃課的親王暗暗下定決心，這一週都不逃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