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吧。”
這聲音不疾不徐,卻似一把冰刃破開凝滯的空氣。
兩名素衣宮婢無聲分開簾幕,露出內室真容——武則天身著一襲青色褘衣,斜倚在紫檀憑几上,正在看奏疏。雖已年近七旬,卻因駐顏有術,面容猶似四十許人,闊面豐頤,不施粉黛而自生華彩。
她低垂的眉眼間不見凌厲,倒像個尋常人家的主母,正在檢視賬冊。
直到她抬眼。
目光掃過,如刀劍出鞘,寒氣逼人。
“你就是陸沉淵?”
武則天忽然合上奏疏,神色間頗有些意味深長,道:“近前來,讓朕好好看看。”
薛懷義心中一緊。
他太熟悉這種語調了——五年前紫宸殿初見時,如今的女皇,當時的太后,就是這樣將他召到御前打量,此刻眼見武則天目光在陸沉淵身上流連,帶著他從未得見的探究之意,一股妒火頓時升了起來。
又一個沈南璆?!
李令月反而從那語調中聽出了別的含義,有些羞澀地低下頭。
陸沉淵趨前七步,在距御案三尺處站定。
這個距離,他能看清桌上文書的字跡,也能聞到案頭墨硯裡混著的龍涎香。
武則天打量片刻,道:“《吞金寶籙》練的不錯,根骨尋常,悟性倒是很高……太平和婉兒晚到,顏冰凝中毒沉於幻境,只有你……目睹了機關城內全部過程,說一遍給朕聽。朕要聽細節。”
陸沉淵頓了下。
這要怎麼說?
說全因為你有眼無珠,放進去個幽冥殿叛逆,要不都沒有今天這檔事?
直說肯定不行,她放人也是為了集思廣益,蕭寒川能隱忍六年,也確實是個狠人,很難分辨,退一萬步,就算蕭寒川身上有疑點,只要他能破解四象轉心輪,重重包圍之下,也跑不出機關城,相反還能助天工卷出世,也是好事。
只是低估了他的陰狠。
除了奇門遁甲,這傢伙竟然還吞了兩大絕學,甘願放棄七情中的三情,藏了一招讓所有人防不勝防的《幻蛛蝕夢》……
總體來說,從《周天星斗大陣》及時開啟,王孝傑、丘神績、李令月、上官婉兒第一時間到場來看,武則天是有準備的,只是沒想到出了個太乙元辰之後,又出了個三品神符【六合封宇符】,不然,非但蕭寒川走不了,那幾個人也得留下!
陸沉淵略作沉吟開口。
他先點明張玄霄、諸葛昀、東方明三人鋪墊之功,再詳細介紹自己“艱難”破解的過程,表明此前絕非欺君,然後將神後認主帶過,描述蕭寒川的謀劃、各方明爭暗鬥,總結下來就是——武皇神機妙算,引蛇出洞,佈下天羅地網,本已一舉擒拿叛逆,孰料碰上顧雲升【六合封宇】,此番賊人逃遁,實乃天意弄人,非戰之罪!
殿內一時寂靜。
武則天目光玩味,似乎有些意外,上下打量。
李令月微低著頭,強忍笑意。這傢伙倒是會裝,口才好,說話也中聽,可是你平日的脾氣秉性,早就被母親摸得一清二楚,現在表演謙遜也晚了……
薛懷義站在殿柱旁,手中攥著的麈尾柄“咔”地裂開一道細縫。
他死死盯著陸沉淵的背影,眼中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這小子不僅得了公主青睞,如今更在女皇面前大出風頭!最可恨的是那張俊臉,他比自己年輕,比自己能說會道,比自己有才華……
還有那套《吞金寶籙》,聽說能金槍……
“懷義。”
武則天突然開口,驚得薛懷義一個激靈。
“你臉色不太好。”
女皇的聲音不緊不慢,卻讓薛懷義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臣……臣只是……”
他慌忙躬身,謹小慎微:“昨夜研讀佛經,睡得晚了些……”
武則天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再轉到陸沉淵身上,忽然有些意興闌珊,揮了揮手:“那就退下吧。既然身子不適,就去太醫署看看。”
“是……”
薛懷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恭敬行禮,緩步退出大殿。
武則天目光轉向陸沉淵身後肅立的偃甲,眼中閃過一絲驚豔。
她起身踱至神後身旁,仔細觀察甲冑上刻畫的符陣,點了點頭:“不愧是隱仙秘術,確實精巧絕倫,尤其這雙眼睛……”她讚歎著,手指停在神後那雙歸藏寶瞳前,眼中蔚藍光華一閃而逝:“……當真登峰造極!”
她忽然轉身,直視陸沉淵:“陸卿可願將此偃甲獻於朝廷?”
殿內空氣驟然凝滯。
李令月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她太清楚陸沉淵骨子裡的桀驁,生怕他一個不慎觸怒天威。
陸沉淵神色從容,拱手道:“臣得此偃甲,全賴陛下洪福。若朝廷需要,自當……”
“罷了。”
武則天擺手打斷,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天工卷》非人人可習,隱仙偃甲也非人人可用……你回去抄錄一份獻上,便可到璇璣閣領賞了。至於這偃甲……就讓它留在你身邊,助你參悟天工奧秘。”
說到這裡,她望向殿外,語氣陡然轉厲:“近來四夷不定,突厥賊子刺駕,吐蕃也在西域朝貢之路蠢蠢欲動,朕要你儘快參透其中機關要術,為我大周鍛造殺敵利器,以備不時之需。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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