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太平寢殿。
李令月看著陸沉淵手裡的瓷瓶,露出迷惑之色:“這是什麼?”
陸沉淵走過屏風,拿起桌上夜光杯,倒了一杯葡萄酒,而後拔開瓶塞,往杯中倒了一小塊黃白色的石頭,那石頭多孔質輕,入杯之後浮於表面,與酒液接觸,驟然泛起一層幽藍色熒光,如磷火般閃爍。
它的孔洞中開始滲出細密氣泡,發出細微的“嘶嘶”聲。
石體逐漸膨脹,孔隙中噴出縷縷白霧,酒液溫度略微升高。
當那白霧飄入鼻息時,氣息凜冽如朔風,肺腑為之一暢!
“咦……”
李令月心中驚異。
她看的分明,這東西並不是法器,也不是天材地寶,裡面沒有半分元氣,卻能引發如此異象。
再聯想陸沉淵之前的話,隱隱有些明白了。
“此物名叫【海氣石】,是在機關虎蛟中發現的。”
陸沉淵解釋道:“它本是沿海鹽鹼地中形成的一種特殊礦物,也叫【伏火硝石】,偶爾會有煉丹師自丹爐中煉出此物,它只有一個用處,便是遇水生氣。”
這是慧眼觀察的結果。
但其實,這東西就是過氧化鈉化合物,潛水艇中常用的換氣劑。
陸沉淵一看它顏色,再察覺它對眼睛和呼吸道的刺激,以及鐵桶中的腐蝕痕跡,立馬辨別出這東西就是過氧化鈉。
遇水可生成氧氣。
他當時就猜到,那頭機關虎蛟不是當船用的,而是當潛艇用的。
所以,紅綃的來處,並不在暗河上下游,而在暗河河底!
考慮到虎蛟動靜大、易察覺,他們的藏身之地,必然離地宮不遠。
甚至可能就在正下方!
丘神績他們如果只沿著河道找,找一輩子也別想找到!
陸沉淵將心中所想和盤托出,越說越是暢快,一想到丘神績那幫人此刻還在河道上做無用功,便忍不住唇角微揚——
狗日的丘神績,老子手裡攥著最要緊的線索,你就算猜到他們在河底又如何?
你不懂紅綃用了多少海氣石,就算不到她潛了多久、多遠,河底無光,暗流湍急,你們這幫狗賊摸黑搜尋,比在河道上瞎轉還要難上十倍!
想搶老子的功?下輩子吧!
他眉梢眼角都透著志得意滿,那股子勝券在握的銳氣,襯得整個人都明亮起來。
李令月凝視著他的側臉,將那飛揚的神采盡收眼底。燭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襯得那抹笑意愈發張揚奪目。她心頭莫名一顫,出神地看著那張臉,手中畫筆墨滴落下,在金猊圖的邊緣洇開一團突兀的汙痕。
“殿下?”
陸沉淵的聲音忽然響起。
李令月回過神來,驚得手腕再顫,第二滴墨“啪”地落在宣紙上,正巧汙了金猊的前足。李令月心頭一跳,抬眼正對上陸沉淵似笑非笑的目光。
“陸沉淵!”
她倏地擲筆入筒,袖袍帶翻了硯臺,墨汁濺在裙裾上也不顧了,惡狠狠道:“你把這畫給本宮救回來!”語氣凌厲,耳尖卻隱隱發燙。
她竟然看一個男人看入了神,還讓那男人發現了……
好想找個洞鑽進去……
陸沉淵忍住笑意,不慌不忙地躬身:“卑職斗膽。”
他執筆蘸墨,筆尖在汙損處輕輕一點,墨色暈開,竟化作金猊足下踏著的祥雲,又幾筆勾勒,雲紋間隱現明月孤峰,將第一點墨汙勾連化散,與原本的金猊圖渾然天成,最絕的是他順手在留白處題了一首小詩:
——
驪山夜雨漲秋池,金猊吐霧月沉時。
莫道丹青容易改,最難描是美人痴。
——
時機難得,再添一把火。
夜風穿堂而過,吹得鎏金燈樹上的燭火明滅不定。
李令月的目光死死釘在最後那句“美人痴“上,指尖不自覺地絞緊了袖口,明明夜涼如水,她卻覺得有團火從耳後一路燒到心尖,連帶著呼吸都急促起來。
“陸沉淵!”
李令月忍無可忍,怒目而視,好像很兇。
陸沉淵壓根不怕她,好整以暇地欣賞她的表情:“我在。”
“你……”
李令月看他那可惡的表情就想拔劍,可是拔出劍來也不知道砍誰,索性不再看他,猛地抓起畫軸,近乎粗暴地塞進他懷裡,連聲說道:“送去靈猊殿裝裱!現在、立刻、馬上去!”
“……”
陸沉淵心中暗笑,剛才還讓我躺著,現在開始往外攆了。
你忘了我是病號了吧。
不過……
他的目光在她泛紅的耳尖上一掃而過,眼底笑意更深。
能看到這般難得的景色,吹點涼風也值了。
“卑職,領命。”
他從容接住畫軸,躬身時唇角微揚,那抹笑意似有若無,卻偏生帶著幾分瞭然於心的意味,看得人愈發心頭火起。
李令月咬牙切齒,陸沉淵知道該適可而止了,再逗下去,就不是羞,而是怒了,轉身就走。
殿門開合的聲響過後,李令月這才鬆了口氣,疾步走到窗前猛地推開雕花木窗,初冬的夜風撲面而來,卻吹不散臉上滾燙的溫度。
“可惡!”
她低聲斥道,盤腿坐在雲母屏風後的蒲團上,雙手掐訣運轉周天,可往日如臂使指的內力今日卻像脫韁的野馬,三個大周天過去,非但沒能平息那股燥熱,反而讓那張可惡的臉越發清晰起來。
最可恨的是那句“最難描是美人痴”——他分明是故意的!
這該死的傢伙!
哪壺不開提哪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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