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天剛擦亮,街道上還飄著凍雨。
渾身溼透的何婉芝,抱著五歲的女兒潘洋狼狽闖入醫院急診大廳。
“醫生!救命!救救我女兒——”
氣喘吁吁的何婉芝,茫然地往四周張望著大喊。
儘管她雙臂早已力竭不停打顫,但她仍咬牙堅持,將身子軟得像灘泥的女兒半摟半抱地託在懷裡。
她懷中那小小的人兒臉色灰白,額頭頂著個碩大的紫黑腫包,嘴角甚至還殘留著未曾乾涸的白沫。
醫護人員聽到呼喊瞬間圍攏,檢查著孩子情況。
孩子肌膚觸手冰涼,脈搏微弱,醫生開啟手電,迅速翻開孩子眼皮。
“瞳孔散大!嘴唇紫紺!額頭撞擊傷!快!心電監護!靜脈通道!通知神外急會診!準備搶救!”主治醫生語速如刀,指令冰冷。
何婉芝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憑著本能踉蹌地追著移動病床。
直到“砰”的一聲巨響,搶救室冰冷的金屬門無情地隔絕了她的視線,也撞碎了她最後一絲僥倖。
她雙腿一軟,重重跪倒在門前,額頭磕在冰涼的地磚上。
“求求你們!救救她!她才五歲啊……求你們一定要救她……”
她撕心裂肺的哀求,在空曠的走廊迴盪。
不知過了多久,護士推門而出,遞來的卻不是希望,而是一張沉重的催命符——手術同意書。
“孩子對沖性腦出血,顱壓過高,必須立刻開顱!家屬簽完字記得去繳費處先交三萬押金!”
“開顱?三萬?”何婉芝如遭雷擊,渾身抖如篩糠,“她、她只是發燒撞了一下頭,怎麼就嚴重到了,要做手術的地步?”
巨大的恐懼和“三萬塊押金”,就像兩座大山瞬間將她壓垮。
她哆嗦著掏出那部螢幕龜裂的老舊手機,撥通丈夫潘家材的電話。
“家材…快…快來市醫院…洋洋…要開顱…交三萬押金…你快拿錢來醫院救命啊…”
“何婉芝!你他媽有完沒完?!”
刺耳的車載DJ,瞬間被大姑姐潘家朝尖利的嗓音蓋過。
“弟你聽聽!我說什麼來著?這賤人為了不讓你參加家寶議親宴,連女兒要開刀這種鬼話都編得出來!還三萬?她怎麼不去搶?!心思歹毒!”
丈夫潘家材的聲音,混雜著極度的不耐和厭煩。
“裝病裝上癮了?早上發燒現在要開顱要三萬?何婉芝,我最後警告你!立刻!馬上!帶著女兒去坐班車滾回老家!耽誤了家寶婚事,老子扒了你的皮!”
話音未落,“嘟…嘟…”忙音響起,再撥,對方卻已經關機!
一瞬間,何婉芝的世界徹底崩塌,手機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螢幕徹底碎裂。
“為什麼…洋洋是你的親骨肉啊!你若不肯管她…我要上哪兒去湊這三萬救命錢?”
她靠著牆的身體一寸寸滑落,最終癱坐在地上,捂著臉絕望痛哭。
護士的催促如同索命:“家屬!籤不簽字?錢交不交?孩子等不起!”
“我籤!”
何婉芝眼中爆發出孤狼般的狠絕,搶過筆,滾燙的淚珠砸在紙上,洇開大朵墨花。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盡全身力氣簽下名字。
“錢、錢我馬上想辦法…醫生、求你們先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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