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貞嚇了一跳,慌忙起身,回頭看見蔡琰正含笑站在門口。
“蔡...蔡夫人...”
她手足無措,臉頰緋紅,“民女...民女冒昧,用了您的琴...”
“既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禮。”
蔡琰緩步上前,輕輕按住她的肩頭,示意她坐下。
那掌心傳來的溫度,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叫我姐姐便好。”
蔡琰的目光,落在琴案上翻開的竹簡。
正是《詩經·邶風》中的《柏舟》。
她拾起竹簡,輕聲念道: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妹妹是喜歡這一首?”
糜貞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
“嗯...只是覺得這兩句,甚合心境。”
她遠赴洛陽,名為求學,實為質子。
心中縱有萬般不願,卻也身不由己。
不正如那無法轉動、無法捲起的石頭與草蓆麼。
蔡琰看出了她眉宇間的愁緒,合上竹簡。
從寬大的袖中,取出一個精緻的小漆盒。
開啟來,裡面是幾顆用金絲包裹的蜜棗。
晶瑩剔透,散發著誘人的甜香。
“嚐嚐看。”蔡琰將漆盒推到她面前,
“相國知你愛吃甜食,特意讓人從徐州快馬送來的,說是最鮮甜的。”
糜貞怔住了,抬起頭,那雙水汪汪的眸子裡滿是難以置信。
見她這副模樣,蔡琰柔聲解釋道:“他這人,對自己人,向來是沒話說的。”
“可...可世人皆言,董相國兇名在外,能止小兒夜啼...”
糜貞遲疑地接過一顆蜜棗,卻沒有送入口中,心中的疑慮並未打消。
蔡琰沒有直接反駁,而是站起身,引著她走到暖閣一側的高大書架前。
書架上,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卷卷用錦緞包裹的拓本。
每一卷都儲存得極為完好。
“妹妹可知,這些是什麼?”
糜貞湊近一看,只見一卷拓本的標籤上,
赫然寫著《熹平石經·周易》的字樣。
她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
“這...這是令尊蔡尚書,主持刊刻的儒家經典!”
“天下學子夢寐以求之物,竟...竟有如此完整的拓本!”
“不錯。”蔡琰的臉上露出一絲自豪。
她輕撫著那些冰涼的拓本,眼神悠遠,
“當初父親刊刻石經,洛陽城中觀者如堵,拓印者車馬塞路。”
“可出了洛陽,便有宵小之輩或偷或搶,毀壞甚多。”
“是相國,特意撥了一支五百人的西涼鐵騎。”
“護送著拓本車隊,將這些經典遍傳大漢十三州。”
蔡琰頓了頓,回憶起當時董卓對她說的話,嘴角不自覺地泛起一抹笑意。
“他說,「亂世之中,刀劍可奪權柄,但唯有這白紙黑字上的經文,方能收攏天下人心」”
糜貞徹底愣住了。
她難以將那個傳聞中殺人如麻、殘暴不仁的董卓,與這番深謀遠慮的言語聯絡在一起。
蔡琰從書架上取下一卷嶄新的《論語》拓本,遞到她手中,拓本上似乎還帶著墨香。
“不僅如此,昨日他還與父親商議,提議增刻一部《孟子》。”
“讓父親在校勘時,兼採今古文之爭,取其精華。”
蔡琰低聲笑道,
“你看,你兄長獻上糧草,他便許以州牧之位。”
“我父親一心治學,他便出力出人。”
“相國待人之道,向來簡單得很——你予我一分好,我便還你十分情。”
正說著,窗外隱約傳來董卓與李儒議事的聲音,洪亮而果決。
蔡琰神色一動,忽然貼近糜貞的耳畔,吐氣如蘭。
她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聲說道:
“相府內,不喜誦哀怨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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