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煙塵滾滾。
數十騎黑鐵洪流,朝著勾掛嶺方向疾馳。
東方青藏催動胯下坐騎,稍稍追上許元,與之並行。
這位清河郡鎮龍司的司主,此刻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隱隱的蒼白。
他嘴唇翕動了幾次,似乎在斟酌措辭,最終還是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馬蹄聲的掩蓋下對許元耳語:
“許元,有些話,本不該說,但事關重大,你我如今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覺得,你還是提前知曉一些內情為好。”
他的聲音裡,透著一股濃濃的疲憊與憂慮。
“如今這大周的天下,遠比你表面看到的,要複雜得多,也危險得多。”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這天下,早已不是鐵板一塊,底下是真正的波譎雲詭,處處暗流洶湧!”
東方青藏的眼神望向遠方,那裡是勾掛嶺模糊的輪廓,眼神深處,滿是化不開的陰霾。
“想當年,太祖皇帝何等雄才大略,平定天下,分封八大藩王,鎮守邊疆,原以為能拱衛江山社稷,傳承萬代。”
“可人心易變,時移世易啊……”
“如今,那些藩王早已尾大不掉,在各自的封地之內擁兵自重,儼然成了一方土皇帝!”
“朝廷政令?能遞出京畿之地就算不錯了!到了那些藩王手裡,陽奉陰違都是輕的!”
他語氣中帶著難掩的憤懣。
“一個個,哪個不是野心勃勃?哪個不是在暗地裡積蓄力量,窺伺神器?”
“尤其是那位……”
東方青藏的聲音壓得更低,彷彿那名字本身就帶著某種禁忌的力量,充滿了深深的忌憚。
“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握我大周青、雲、冀、陸、海,足足五州兵權的大將軍,年長道!”
“此人,軍功赫赫,威望隆重,偏偏其胞妹還是當今陛下的寵妃,在後宮之中亦是權勢滔天。”
“近年來,這位年大將軍行事越發跋扈,毫無顧忌,朝野上下,早就風言風語,懷疑他暗中培植私軍,圖謀不軌!”
東方青藏的目光陡然銳利如刀,死死盯住遠處那片不祥的山嶺輪廓。
“勾掛嶺出現的這些人造妖魔……絕非偶然!”
“根據我們鎮龍司多年來暗中蒐集的一些蛛絲馬跡,種種跡象都隱隱指向……勾掛嶺之事,極有可能,就與這位年大將軍,脫不了干係!”
“這恐怕,已經遠遠不是什麼邪魔外道,藏匿山中,用些見不得光的邪術害人那麼簡單了!”
他的語氣變得無比沉重,字字如千鈞。
“更可能……是那位大將軍謀逆大計中,極其重要,也極其歹毒的一環!”
“用這些不人不鬼,悍不畏死,只知殺戮的怪物,組建成一支軍隊……”
“這將是顛覆我大周王朝的恐怖勢力!”
“一旦他的狼子野心徹底暴露,天下……恐怕就要真的徹底大亂了!”
這些話,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許元的心頭,炸得他腦海中一片轟鳴!
他瞬間明白了!
徹底明白了!
為什麼秦滄瀾這位鎮龍府的副府主,會親自帶隊,如此雷厲風行地趕來這偏僻的勾掛嶺!
這哪裡是什麼普通的妖魔作祟?
這分明是一場足以動搖整個大周王朝國本的滔天陰謀!
真正的亂世,或許……已經近在眼前!
許元的心頭,像是被一塊沉重的巨石壓住,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一股前所未有的緊迫感,如潮水般瞬間淹沒了他。
個人的恩怨情仇,王家的威脅……在即將席捲天下的恐怖風暴面前,似乎都顯得那麼渺小,那麼微不足道!
唯有力量!
掌握更強大,更絕對的力量!
才能在這即將到來的血腥亂世洪流中,劈波斬浪,保護自己,護住身邊想要守護的人!
隊伍破風疾行,馬蹄聲急促如鼓點,敲打在每個人的心絃上。
不多時。
前方,那片熟悉的,瀰漫著不祥灰黑色瘴氣的山嶺輪廓,已經清晰地出現在視野盡頭。
隊伍最前方的秦滄瀾面沉如水,眸光冷冽,只是抬起手臂,輕輕向後一揮。
立刻便有兩名氣息格外精悍的鎮龍衛越眾而出,動作麻利地從馬背上解下了幾條纏繞著符文的沉重特製鐵鏈。
鐵鏈的另一端,連線著兩個巨大的鐵籠。
吼!
隨著鐵鏈解開,鐵籠開啟,兩聲低沉而充滿暴戾氣息的咆哮聲,猛然炸響!
兩頭形態猙獰可怖的兇獸,從鐵籠中猛然竄出!
它們身形矯健,通體覆蓋著一層彷彿玄鐵鑄就的漆黑堅硬鱗甲,在日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光澤。
額頭正中,生有一根短小而猙獰的獨角。
最駭人的是它們那雙眼眸,竟是如同燃燒著火焰般的赤紅之色,充滿了嗜血與狂暴!
這正是鎮龍府耗費了無數資源與心血,才得以馴養成功的異種兇獸——鎮魔犼犬!
傳聞此獸體內,蘊含著一絲上古時期以龍為食的恐怖兇獸“犼”的稀薄血脈,天生便對妖邪之氣有著極其敏銳的感知力!
這兩頭犼犬剛一落地,鼻翼便急促翕動。
喉嚨深處,發出陣陣低沉壓抑的嘶吼,充滿了不安與躁動。
它們那雙赤紅如血的獸瞳,死死鎖定了山嶺深處的某個方向。
無需任何指令。
僅憑著血脈中對邪祟的天然憎惡與感知。
鎮魔犼犬低吼一聲,身形驟然化作兩道迅捷的黑色殘影。
閃電般撲入前方幽暗的山林。
秦滄瀾面無表情,只是一夾馬腹。
“跟上。”
冰冷的兩個字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