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
京市上空一片黑壓,雲層聚集在一起,沒一會兒的功夫便下起了雨,夾雜星星點點的雪花,冷空氣透過窗戶縫隙,席捲每棟大樓、每個角落。
前幾天才宣佈停暖,今天就下起了雨夾雪,陶意躺在床上,凍得打了個寒顫。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她將空調開啟制熱模式,隨後迅速收回在被子外面的手,並將整個人都埋進被子裡,一根頭髮絲都沒有露在外面。
在溫暖的新加坡待了幾年,猛然回國她才發現,她暫時沒有辦法適應寒冷的天氣。
只能祈盼寒潮趕快過去。
叮鈴鈴——
電話鈴聲響時,陶意已經睡了個回籠覺,此刻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正盯著天花板出神。
她微微側頭,掃過手機上面的來電顯示,手在觸碰到手機的前一秒頓住。
猶豫了幾秒鐘,她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媽。”
“我記得,沒忘。”
“會去的。”
沒有一句寒暄的話,電話被冰冷結束通話。
臥室再度陷入死寂。
陶意靠坐在床頭,冷空氣肆意席捲、包圍,凍得意識逐漸清明,徹底沒了睏意。
她走向洗手間,邊洗漱,邊回想剛才那通電話。
一週前,她剛從新加坡回國,她的母親孟佩女士便迫不及待給她介紹相親物件。
據孟女士言,她給陶意物色的相親物件也在國外,本來要一個月後才回京,但為了見她,特意提前回來了。
這話,說者有意,聽者無心。
陶意拒絕不了雷厲風行半輩子的孟女士,該赴的約不會鴿,但她沒有多餘的心思。
反正孟女士也只是說——“去見見,不合適就算了。”
按照距離估算,陶意從她所在的朝陽區,開車前往孟女士發的海淀區位置需要半個小時左右,可現在雪越下越大,路上的車輛行駛越來越慢,看起來是要堵上一陣子了。
陶意從小跟在孟女士身邊耳濡目染,受她影響,很有時間觀念,也會預設最壞打算,提前出發了四十分鐘。
“目前我市已經出現冰雪天氣,道路結冰,行車請注意安全。預計未來三小時內,我市將迎來今年的第一場暴雪,請您儘量避免外出。若有出行必要,請務必減速慢行。如遇緊急情況,可撥打當前所在區域應急電話……”
車載廣播正在緊急插播暴雪天氣預警,前方綠燈變紅。
陶意不緊不慢踩住剎車,GTR穩穩停下。
車載廣播的緊急插播已經結束,切換到正常頻道——“等你上大學就好了。”
陶意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修長白皙的手指觸碰到前方,關閉了播放器,動作乾脆利索,沒有猶豫。
還不如聽緊急插播,她心裡想。
紅燈還有五十秒。
雪下大了些,路面很快白茫茫一片,道路兩側的行人裹緊羽絨服,步調紛紛加快。
路邊一個女生不慎摔倒,旁邊的男生嘆氣又搖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只見他將雨傘交給女生,身上唯一一件羽絨服也披在女生身上,而後將女生扛在肩上,就這樣生生扛著走了。
溫柔又粗魯的解決方式。
他們走過的每一步,都吸引了不少路上行人和車主的目光。
包括陶意。
光線斑駁,陶意長而捲翹的睫毛微微顫抖,隱藏在陰影下的唇瓣跟著顫抖。
這樣的場景,她似曾相識——
“摔倒了?需要幫忙?”
“可是陶意,我們還在吵架,我還很生氣。”
十八歲的陶意狼狽地坐在地上,雙手朝後撐住地面。積雪太厚,她半條胳膊都伸進了雪堆裡。
她嘗試了多次站起來,可附近除了雪就是冰,腳一次次打滑,手也像欺負她一樣,不停打滑,讓她無法穩住重心,更別提站起來。
她急得眼淚快要流出來了,抬頭瞪著高高在上的男人,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男人意識到有些過了,輕咳一聲,蹲了下來。
“陶意,你不會示弱嗎?笨死了。”
男人隨即將唯一的一把雨傘塞到她手中,羽絨服也脫下來披在她身上,輕輕鬆鬆將她扛了起來,就這樣一路扛著走到寢室樓下。
幾乎一模一樣的場景,只是八年前的那場雪更大,比現在正在下的雪大得多。
鳴笛聲此起彼伏,將陶意從回憶中思緒拉回來,她抬眼看,眼前紅燈已然變綠,後方車輛一刻也等不及,不停地鳴笛催促。
她該朝前走了。
下午四點四十五分,比預計到達時間早十五分鐘,陶意已經到達孟女士發的地址——一家高檔中餐廳。
厚重的硃紅色木門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上面的每一道紋理都有著歲月的沉澱。門兩旁各蹲踞一隻石獅子,即便現在已經半個身子被雪覆蓋,但依舊威風凜凜,栩栩如生。
侍應生接過車鑰匙去泊車,陶意按照孟女士給的地址徑直上樓,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的壁畫上雕龍刻鳳,惟妙惟肖。
到達指定包間幽蘭閣門前,陶意輕輕推開門,檀木的香味撲面而來。
裡面有人。
對方坐在窗邊,正盯著外面的暴雪出神。從這個角度,陶意只能看到他的側臉,在暖黃的燈光下,如雕刻一般精緻,輪廓分明,就像一幅沉靜的畫。
駝色大衣掛在他身後的衣架上,黑色高領毛衣盡顯他的身材——寬肩窄腰,肌肉明顯,尤其是胸肌格外明顯。
聽到門口有動靜,他側過頭,視線轉移至門口。
那是一張很白淨的臉,眼窩深邃,眼睛明澈清亮,看向別人時,讓人不由自主的升起好感。
這雙眼睛莫名有些熟悉。
陶意微微一怔,她努力在腦海裡搜尋相關記憶,卻無果。
對方率先開口,嗓音溫暖低沉:“陶意?”
這麼多年,她聽過不少人叫她名字,但眼前這位男士叫她時,她莫名感覺渾身酥麻了起來。
“我是。”她禮貌回答,目光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