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要跟我劃清界限了嗎?陶意,我沒有時間和你過家家,你不是小孩子了,我在你身上投資的每一分錢,都有無價的,所以我必須得到應有的回報,你所謂的理想抱負,在我這裡,什麼都不是。”
瞧,孟女士總是這樣,三言兩語就把她說的一文不值。
陶意心底那股酸澀感又一次湧上心頭。
她感覺很奇怪,明明在此之前,孟女士已經說過很多遍類似這樣的話,她也不斷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可是不管什麼時候,每當她聽到孟女士這樣說,她的心還是會被揪得生疼。
“是,您說得沒有錯,我的理想抱負,於您而言就是在過家家。但是我也說過了,我可以去集團,只要您答應我的條件。”
而孟女士連聽她提條件的機會都沒給,就否決了她的一切。
“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話落,孟女士從真皮包裡抽出一疊檔案,保養得體,看不出多少手紋的手將檔案放在圓桌上,推向陶意所在的方向。
“據我所知,這是你的俱樂部最大的贊助商。而這位所謂的贊助商,就在昨天,和別人簽了對賭協議。如果你們俱樂部本季度的營業額無法超額完成......”
“那他就會撤資,然後您就會鑽進這個漏洞,想盡一切辦法,將俱樂部收購,改成高爾夫球場也好,改成馬場或者其他什麼遊樂園都好,總之不讓我如願就好。這樣的手段,您一直都很擅長,不是嗎?”陶意接話接得很流暢,彷彿為了說出這句話,她早就在心裡練習過千千萬萬次。
但除了練習過以外,更多的,是基於她對孟佩女士的瞭解。
她實在是太瞭解孟女士了,過去的二十多年,孟女士和她的相處方式總是如此。孟女士固然為她提供了遮風擋雨的場所,但也能輕易毀掉她所擁有的一切。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的某次考試,她考了第二名,回到家,孟女士便生氣得將她的試卷撕碎,碎片摔在她的臉上,並將她趕到院子裡罰站。
那天的雪好大,好大,比她第一次見到楊斯年那天的雪還要大。
還沒完全長開的她被雪埋了半個身子,她感覺很冷,但雪實在很厚,她被埋得實在動不了,也不敢動。
後面她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躺在自己的臥室床上,屋內暖氣和空調都開得很大,她的身體明明已經回溫,卻總是無法感受到溫暖。
當時她以為孟女士會和她道歉,孟女士也確實和她道了歉。
可她的道歉,毫無誠意。
“陶意,你現在不爭氣不努力,以後你拿什麼幫助媽媽?你是媽媽唯一的希望,媽媽只有你了,只有你努力,你才能過上好日子,你明白嗎?你不要怪媽媽,你本來可以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孩,但這一切都被你的爸爸毀了,他才是造成你我母女二人不幸福的元兇,要恨,你就恨他!”
恨媽媽還是恨爸爸,對陶意來說,都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
一個辛苦哺育她長大,卻只把她當成報復的工具。
一個缺席了她的人生,一直到現在,她連結婚這種本應該很高興的大喜事,都沒有途徑能夠告訴他。
也許,告訴了他他也不在意吧,畢竟一個從出生她就沒有見過的人,多半也不知道她這個女兒的存在。
“您想要的回報,只是想把我當成您在商場上博弈的工具、籌碼,”陶意越說下去,聲音便越沙啞,“這麼多年,您想要報復爸爸,您成功了嗎?您都沒有成功的事情,為什麼那麼篤定我可以成功呢?我是人,不是您的棋子。何況那是你們上一輩的恩怨,我不願摻和。我只希望無論是您,還是我,我們都能好好的過好接下來的生活,不被旁的不重要的人所影響。”
二十多年的教導,孟女士一遍遍告訴她,致使她們不幸福的罪魁禍首就是她的爸爸。她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陶意對那個男人心生恨意,但她沒有想到,陶意竟然一點都沒有聽進去。
孟女士端起茶盞的動作頓了頓,茶水在杯沿晃出細小的漣漪:“天真。在京市這個名利場,沒有靠山,你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你以為經營俱樂部能改變什麼?那些會員不過是看在你背後有集團的面子。現在我撤掉這塊遮羞布,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可笑的從來都不是我。”像是突然間清醒了一般,陶意的聲音越發篤定,“即便您用盡手段,讓我這小小的俱樂部倒閉了,可您的目的又真的達到了嗎?不惜耗費集團資源,也要將我這個無名小俱樂部弄倒臺,這就是您想要的嗎?”
“如果是,不需要您這麼大費周章,我可以直接將俱樂部歸屬權易主,就當是我送給您都可以。”
也許是在孟女士這裡失望了太多次,所以現在想開了,不抱任何希望了,陶意整個人竟然更豁達更明媚了。
“如果您的目的並非如此,那您不妨好好想想,您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現在又有沒有偏離最初的想法?”
孟女士想要的,只是讓她去集團工作,並非讓她的俱樂部倒閉。
孟女士如果想讓她的俱樂部倒閉,那就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在一夜之間,就可以讓以後的所有地圖上,都不再有風行賽車俱樂部這個導航地點。
如果她願意,她甚至還可以抹去風行在京市存在過的一切痕跡。
她對孟女士的能力,從來都是深信不疑。只有她想不到,沒有孟女士做不到。
但她現在,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躲在孟女士的屋簷下,折了雙翼的鳥。
儘管她的能力很微弱,她也要為自己爭取一次,賭一次。
萬一這一次,就賭贏了呢?
孟女士似乎也並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神情有片刻的怔愣。
但片刻後,她站起身,名貴的北歐水貂掠過遍地狼藉,依舊氣定神閒地說:“陶意,你會後悔的。早晚有一天,你會回來求我。”
她徑直離開了。
吵了半天,最終陶意也沒能和她吵出一個結果。
她重新跌坐回椅子上,閉上眼睛,難掩身上的疲憊之色。
有些快要支撐不住了,和孟女士交流,好累。
而哪怕現在包間裡空蕩蕩的,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卻連哭的勇氣都沒有。
陶意,人做成這樣,很失敗吧?做人怎麼能失敗成這樣?她發自內心嘲笑自己。
一雙溫暖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楊斯年在她面前蹲下,將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蹭了蹭。
“我在。不管發生什麼,我會一直在。”
陶意猛地睜開眼,微紅的眼睛裡,倒映出楊斯年那張英俊溫柔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