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重新列印檔案再來找你們簽字,這期間你們還有什麼要求,可以都提出來,我會盡量滿足。”
陶意隱藏在大衣寬鬆袖口下的雙手暗自握拳,正在自己和自己較勁。
身邊充斥著孩子們此起彼伏的聲音,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無不是在說讓陶意不要放棄他們。
可是有些事,他們怎麼會懂呢?
最終,陶意心一狠,對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充耳不聞,徑直穿過他們精心圍住她的“網”,離開了。
好冷,京市實在太冷了,她好想離開這裡,逃到一個溫暖的地方。
可她又能逃去哪裡呢?
空蕩蕩的俱樂部大樓,陶意縮在自己辦公室的沙發一隅,空調已經儘可能調高,可刺骨的冷意卻怎麼也無法消散。
孟女士現在會很得意嗎?
她不明白,她們是母女,為什麼要鬧成這樣難看的樣子?
蜷縮著,陶意的頭靠在沙發扶手上,就這樣蜷縮著,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也許,睡著了就可以忘記一切不美好。
逃避現實很無恥,但現在她只想遵從自己的內心,逃吧,無論逃去哪裡,逃了就好。
而即便是夢裡,她睡得也不安穩。
夢裡陶意回到了高考後的那個暑假,她和孟女士因為她的高考志願起了分歧。
時至今日,陶意已然不記得最初自己的第一志願想要填哪所大學哪個專業了,但對於孟女士說過的話倒是深記於心。
孟女士優雅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手搭在沙發扶手上,等待傭人為她塗甲油。
桌子上擺著一大盤的冰鎮西瓜和當時最新款的膝上型電腦,陶意坐在她的身邊,手搭在滑鼠上,卻遲遲按不下去。
“我看了你的成績,報京大財經系完全足夠。”
“不要想著等我走了再偷偷修改志願,我是你媽媽,你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你要做什麼,現在就點提交,不要猶豫。”
“陶意,你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嗎?現在連媽媽的話都不聽了?”
“既然如此,Cindy,將小姐帶回她的臥室,讓她好好反思。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給她送飯,更不許放她出來。”
孟女士甚至沒收了她的電子裝置,強制將她送回臥室以後,擅自決定了她的志願。
十七歲的陶意要比二十六歲的她看起來更天真、更水靈,也更勇敢。
最初幾個小時,她躺在床上,餓了就睡覺,勉強還能挺過去。
但時間越長,孟女士也絲毫沒有要放她出來的意思。
陶意開始慌了。
她是孟女士唯一的女兒,孟女士難道真的打算餓死她嗎?
充滿少女心的粉色臥室此刻的粉色似乎變得黯淡了下來,陶意抬頭看著頭頂上方的星星吊燈,只感覺上面的星星好多,不論她怎麼數,都數不完。
不行,絕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陶意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隨後立馬從床頭櫃中搜羅出來幾塊畢業時同學給她的糖果和巧克力,一口一個,全部咽入腹中。
緩了幾分鐘以後,她在臥室裡反覆踱步,尋找破局之路。
最終,她決定從浴室的窗戶跳下去。
她的臥室在三樓,浴室對面有一顆老槐樹。
她計算著路線,如果直接跳下去的話,三樓的高度,恐怕會摔得很慘。
但如果跳到樹上,再爬下來,應該不會受傷。
陶意又計算好距離和起跳的角度,隨後開始實行她的方案。
但是理論上的方案,終究是理論可行。
實際生活中,有太多陶意無法預測的意外。
“太太,大小姐跑了!”
陶意原本週密的計算,在傭人高喊的一嗓子之下,向前滑了一大步。
緊接著,她臉朝下,直直摔在了地上。
疼,好疼。
她的鼻子她的臉,她的胳膊她的腿,哪裡都好疼。
可為什麼意識還這麼清醒?
哪怕能暈過去也好,總比像現在這樣,清醒地承受疼痛要好。
“陶小姐,可能會有些疼,你忍一忍。”
家庭醫生給陶意做完體檢,又為她處理身上能看到的皮外傷。
壞訊息是,陶意身上有大大小小十幾處墜樓的皮外傷,深淺不一,最深的血已經滲透了紗布,最淺的消了毒之後,基本就看不到傷口了。
而好訊息是,只有皮外傷,體檢報告顯示,除了皮外傷以外,骨頭和器官均無受損。
就連孟女士都有些震驚,一時間不知道該誇她命大,還是該教訓她為什麼行事如此魯莽。
“陶意,你很想跑是不是?你和你那個出軌成癮的父親一樣,這個家永遠無法滿足你們,你們很嚮往外面的世界,是不是?”
“那等你傷好了以後,就收拾東西離開這,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我不再是你母親,你也不再是我女兒。我會去登報解除我們之間的母女關係,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我不會再管你。”
“好啊!”陶意猛地站起來,不小心扯到身上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但大概是餓久了,她的精神狀態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徘徊,便再也顧不得什麼教養和長幼尊卑,抬高聲音,朝孟女士大聲說道:“你以為我願意要你管嗎?我是你女兒,不是你養的阿貓阿狗!養阿貓阿狗還會一日三餐讓它吃飽喝足呢吧?你呢?你整整70個小時,把我反鎖在臥室裡,一口水都不給我。”
她越說越崩潰,但氣勢卻也越來越足,“被你餓死和跳樓死在外面,反正都是死,有什麼不一樣?你告訴我有什麼不一樣!你不用等我傷好,我們現在就去登報,立刻解除母女關係!我告訴你孟女士,你囚禁我是犯法的,我沒去報警抓你,都是我有良心。”
陶意說完,立即上樓拿了自己的身份證,氣勢洶洶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
而孟女士只愣在原地,讓傭人將已經快走到大門口的醫生又叫了回來。
“孟董,是陶小姐還哪裡有什麼不舒服嗎?”
孟女士有意無意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聲音一貫沉穩冷靜:“你再給她檢查檢查腦子,我懷疑她腦子摔壞了。”
“啊?”家庭醫生被孟女士突如其來的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才腦子摔壞了!”陶意歇斯底里吼著。
孟女士又朝醫生聳了聳肩,樣子看起來很是無奈,神情也好像是在說:“你瞧,我就說她腦子好像摔壞了,我沒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