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意倚在楊斯年懷中,汲取著暖意,像株被暴雨摧折的藤蔓,需要有人悉心照顧,才能逐漸恢復狀態,蓬勃生長。
“Cindy。”思緒捋好以後,陶意先叫了Cindy的名字。
“我在,大小姐請吩咐。”
“我媽在昏倒以前......”陶意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楊斯年的手心裡輕輕划著,消毒水的氣味瞬間竄進她的鼻腔,泛起意思苦澀,“有沒有見過什麼人?”
她剛才被擔憂衝昏了頭腦,完全顧不上思考別的。
等慌亂如同漲潮般褪去,她慢慢冷靜下來,理智回籠之後,總覺得這事哪裡怪怪的。
Cindy眉頭緊鎖,做思考狀。
“太太下午從公司離開,說有私人行程,要去見一個人,要求我們不要跟著,還將所有工作都推到了後面。”
“私人行程?”陶意思考了片刻,直言道,“你能查,對嗎?”
陶意給了Cindy一個眼神,Cindy立即意會:“我這就去查。”
等Cindy走後,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神也變得狠戾起來。
她的直覺告訴她,孟女士昏倒的原因,和她下午見到的人有關。
掌心被掐出血絲,她卻像完全感受不到一樣,任由血絲越來越深。
“陶意,別傷害自己。”楊斯年輕輕攤開她的掌心,指腹摩挲著她掌心的傷口。
專屬於楊斯年的溫度,很溫暖。
陶意機械般抬起頭,望向他,竟發現他眼底的擔憂絲毫不比她少,甚至如果再多一些,就要溢位來了。
可即便是這樣,當她看向他時,他的唇角都始終掛著很得體的笑容,總能帶給她溫暖。
他是在擔心她嗎?
他是在擔心她。
她感受到了。
“我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是不是很糟糕?”
想說的話不再隱藏,不再反覆斟酌,而是直接脫口而出。
因為她知道,楊斯年不會說讓她難過的話。
這樣的她,是不是可以稱作是恃寵而驕?
楊斯年的指尖,穿梭在她的髮絲之中,像安撫小貓一樣安撫她,不緊不慢道:“怎麼會?你只是抒發了你當下最真實的情緒而已。”
“那是不是不管我的樣子有多麼糟糕,你都不會嫌棄?”第一次,陶意看向楊斯年時,露出了極為期待的眼神。
她在期待他的回答。
楊斯年在她的期待中點頭,語氣認真地說:“這是當然。”
在他眼裡,陶意有零個地方會遭人嫌棄。
陶意不管是什麼樣子,都是完美的。
“其實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聽到你這麼說,心裡還是很開心。”陶意盯著急救室遲遲沒有熄滅的燈,心不在焉道。
至少在這個時候,楊斯年願意安慰她。
這就足夠了。
“我不是在安慰你。”
楊斯年的話沒說完,只見急救室的燈突閃一下,滅了。
隨後,孟女士被醫生和護士推了出來。
“患者是突發性應激性心肌病,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醫生率先來到陶意麵前,摘下口罩,眼神已然有些疲憊,清了清嗓子,說道,“通俗來說就是心碎綜合徵,遭遇重大情緒衝擊引發的急性心臟衰竭。以後一定要減少對患者的情緒刺激,平日裡可以讓患者適當運動。”
“謝謝。”陶意雙腿發軟,踉蹌著後退。
楊斯年時刻在她身後,距離她不到半步的位置,她站不穩時,他會眼疾手快扶住她,語氣溫柔道:“好了,已經沒事了。”
是啊,已經沒事了。
如果有事......陶意簡直無法想象,那種場景。
她和孟女士前不久吵架了,吵得很兇,那之後母女兩人誰都沒有主動理過誰。
她之前還不以為意,總覺得時間還長,她會等到孟女士主動來找她主動和她說話那一天。
她就這樣和孟女士犟了這麼久,雙方都認為自己沒有錯。
可是現在,孟女士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她的心被揪得生疼,站在急救室門外,她甚至希望在裡面的人是她,而不是她的母親。
也是直到那一刻,陶意才明白,母女之間,對錯並不是最重要的。
病房裡,監護儀正在規律運作著。
陶意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目光始終落在孟女士身上。她的麻藥勁還沒過,現在還沒有甦醒過來。
陶意難得能看到孟女士安靜睡覺的樣子,彷彿連歲月都收斂起了鋒芒,是那樣溫和平靜。
病房的消毒水味裡浮著極淡的佛手柑香,是孟女士手上殘留的護手霜味道,這是她最喜歡的味道。
或許也不是多喜歡,只是她習慣了這個味道,所以這麼多年來,都沒有換過護手霜的牌子。
陶意還記得,當年這個牌子因經營不善,清倉準備停產時,孟女士把自己關在了書房一整夜都沒出來。
那時候她以為,孟女士是因為自己喜歡的護手霜要消失於市面了,所以難過得睡不著。
但她還是小看孟女士了。
孟女士第二天一大早就拿出一份最新列印好的收購檔案,叫Cindy去執行了。
Cindy當時對這個品牌的評估結果是,不建議收購。但孟女士還是一意孤行了。
是孟女士有異於常人的長遠目光嗎?
從現在的結果來看,似乎並不是。這個品牌哪怕是被收購,一直到今天,也只是沒有給孟氏虧本的經營情況,年中和年末大促時,依靠薄利多銷的策略,盈利會比平日裡好看一些,但與孟氏其他子產業比,完全沒有可比性。
監護儀規律作響的間隙,陶意聽見走廊外楊斯年壓低聲音接電話。
她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但反覆踱步的聲音,陶意本能地認為他應該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果然,等他打完電話,再進來時,眼神裡滿是糾結,眉頭微微蹙起,滿腹心事。
“是遇到什麼事了嗎?”在病房裡,陶意不忍打擾到孟女士,刻意壓低聲音對他說,“有事的話,你先去處理。我這邊已經沒什麼要緊事了。何況有醫生有護士在,不會有事的。”
“那我......”楊斯年不想繼續說下去。
他確實有些棘手的工作需要去處理,但陶意此刻也正需要人陪伴。
他說過,他會陪著陶意,他不想做那個食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