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庫房大部分物件歸了位。
私庫更是被雲棠拿了回來,連根線頭都沒給祝歡顏留下。
雲衡之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案頭的賬冊越堆越高,眉頭也越鎖越深。
唯獨面對雲棠時,眉宇間才稍稍舒展。
“大侄子!”雲棠抱著個新得的琺琅小盒子跑進書房,撞到了雲衡之腿邊,“你看盒盒。”
雲衡之放下筆,將她抱到膝上,任由她的小胖手把盒子裡的彩色琉璃珠撥弄得嘩啦響。
“嗯,很好看。”
他聲音低沉,帶著明顯的縱容。
雲棠玩了一會兒珠子,突然仰起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滿是好奇:“大侄子啊,我不懂。祝姨娘只是一個姨娘呀,怎麼能管家呢?月淑侄媳才是府中的正頭娘子不是嗎?”
姨娘兩個字從她稚嫩的口中吐出,帶著孩童天真的直白。
猝不及防地刺了雲衡之一下。
他抱著雲棠的手臂微微一頓,低頭看著她清澈見底的眼眸,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只沉沉應了一聲:“……嗯。”
是啊,一個姨娘,按理說是不配執掌中饋的。
這府裡的規矩,何時竟混亂顛倒至此?
雲棠滿意地點點小腦袋,“可是月淑侄媳好忙好忙,只和窩玩,都不和你玩,窩叫她來!”
她說著便想要掙扎著下地。
雲衡之還未來得及阻止,小糰子已一溜煙跑了出去。
不多時,夏月淑便被雲棠硬拉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被強行打斷事務的無奈和寵溺。
“小姑奶奶,何事這般著急?”夏月淑溫聲問。
雲棠小大人似的叉著腰,指著雲衡之,又指指夏月淑:“月淑侄媳笨笨,管盒盒重要,管大侄子更重要呀,你要和他多說話,多玩,就像我和你一樣!”
她說著,一把抓起雲衡之放在書案上的手,又去拉夏月淑的手,使勁想把兩人的手疊在一起,“喏,這樣,手手挨著,話就多啦!”
夏月淑猝不及防,指尖猛地觸碰到雲衡之略帶薄繭的手背。
她心頭一跳,瞬間縮回了手,臉頰迅速飛起一抹紅霞。
“小姑奶奶,不可胡鬧!”她又羞又急。
雲衡之的手也僵在半空,掌心似乎還殘留著那一瞬的柔軟觸感。
他看著夏月淑窘迫羞紅的臉,心頭莫名一動。
不知從何時起,他便沒有近看過夏月淑了。
雲棠看著兩人僵住的樣子,小嘴一撇,委屈巴巴:“為什麼不可以?窩看話本里,手手挨著才能好好說話嘛!月淑侄媳你當年不是帶著好多好多亮亮的珠珠嫁過來的嗎?”
夏月淑臉色一變。
她下意識抬眼看向雲衡之。
雲衡之也怔住了。
他只知道夏月淑嫁妝豐厚,卻從未深想過這豐厚背後的緣由。
書房裡安靜了一瞬。
夏月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是,當年國公爺初承爵位,根基不穩,府庫空虛,處處艱難……我……”
她頓了頓,彷彿用盡力氣才繼續說下去,“我傾盡所有嫁妝填補,只盼能,能幫襯一二……家人阻我,是怕我受委屈……”
最後幾個字,輕若蚊吶,卻重重砸在雲衡之心上。
他看著夏月淑低垂的眼睫。
那微微顫抖的弧度,讓他想起她這些年默默的打理和方才被雲棠強行觸碰時羞窘的臉。
雲衡之張了張嘴,只覺喉間乾澀,喉嚨卻像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這時,雲棠的小胖手再次伸了過來。
她一手抓住雲衡之僵硬的手指,一手抓住夏月淑冰涼的手腕,硬是把兩人的手拉到了一起,按在書案上。
“看!手手挨著啦。”雲棠得意地晃著小腦袋,“你們吶,不要讓當長輩的太擔心啦。”
兩隻被迫疊在一起的手,一隻寬大微涼帶著薄繭,一隻纖細柔軟卻冰涼,在書案粗糙的木紋上,僵硬地貼著。
肌膚相觸的地方,彷彿有微弱的電流竄過,讓兩人都忘記了掙脫。
雲衡之低頭,看著夏月淑微微泛紅的眼眶和緊咬的下唇,又看看兩人交疊的手。
他反握住夏月淑的手,第一次輕柔的將夏月淑的手握在掌心,聲音難得溫和,“月淑,小姑姑說的對,你我是夫妻,你是我雲衡之明媒正娶回來的,夫妻之間如此再正常不過。”
夏月淑渾身一顫,猛地抬眼看向他,卻陡然撞進他那雙深譚般的眸子裡。
雲棠咧開嘴,露出小米牙,開心地拍手:“對啦,就是這樣!你們晚上還要一起睡覺覺哦!”
夏月淑的臉頰騰地一下紅透了,紅的能滴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