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雲棠在柔軟的錦被裡拱了拱。
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來。
下一瞬,視線便被妝臺上那隻細頸白瓷瓶裡插著的火紅石榴花吸引了。
“花!”她眼睛一亮,光著小腳丫就跳下床榻,跑到妝臺前。
青鳶端著溫水進來,看到這一幕,眼皮微微一跳。
她快步上前,聲音放得極柔:“小祖宗醒了?先淨手,奴婢給您梳頭可好?”
“不好玩。”雲棠小嘴一撇,興趣頓失,隨手丟開。
她接過青鳶遞來的溫熱帕子,胡亂擦了擦小手,任由青鳶將她抱回床邊穿鞋襪。
穿好小繡鞋,她踢踏著走了兩步,忽然仰起小臉問:“青鳶姐姐,那個壞姨娘還在關著嗎?”
青鳶正彎腰收拾石榴花,聞言動作微頓,低聲道:“是,還在禁足。”
“哦。”雲棠應了一聲,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轉了轉,小短腿晃悠著,“餓了,我要吃奶糕,要兔子形狀的!”
青鳶忙應下:“好,奴婢這就讓小廚房做。”
“不要小廚房的人送!”雲棠突然坐直了身子,聲音清脆,“青鳶姐姐,你去拿,你去小廚房看著他們做,要最大最甜的兔子!”
青鳶微怔,隨即眼底掠過一絲瞭然,垂首應道:“是,奴婢親自去看著。”
看著青鳶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雲棠抱著膝蓋坐在軟榻上,小臉上沒了剛才的嬌憨,眼神清亮亮的。
她伸出小手,撥弄著枕邊紫檀木匣子上的銅釦。
此時,國公府書房。
雲衡之剛處理完幾份緊急公文,眉宇間還帶著疲憊。
雲鶴軒如孃親所囑,正恭敬地站在下首回話,背一段書文。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少年的聲音略顯緊繃。
雲衡之聽著,目光卻有些飄忽。
太子那份厚禮帶來的動靜尚未平息。
府內因小祖宗受寵而起的暗湧,他豈會不知?
祝氏被禁足,軒哥兒這幾日倒是來得勤……
他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
“背得尚可,只是‘衡於慮’一句,語氣過促了。”雲衡之打斷他,語氣平淡,“回去再細讀幾遍,務求沉潛其中。去吧。”
雲鶴軒如蒙大赦,又帶著一絲失落,恭敬告退。
門剛合上,夏月淑端著一盅參湯走了進來,步履輕緩,“國公爺辛苦,喝點參湯定定神。”
雲衡之接過,隨口問道:“小祖宗那邊可還好?今日鬧騰了不曾?”
他的語氣裡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
夏月淑溫婉一笑:“青鳶來回過話,小祖宗剛起,嚷嚷著要吃兔子奶糕,青鳶已經去小廚房盯著了。倒是……”
她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前頭周管事來回,說小祖宗院裡的小廚房管事王婆子,昨兒個私下和祝姨娘院裡的採買婆子嘀咕了半晌。”
雲衡之端湯的手一頓,眼神倏地冷了下來:“查清楚說了什麼?”
“具體言語尚不知,但兩人神色鬼祟,似有銀錢往來。”夏月淑低眉順眼回答,“周管事已讓人盯著了。”
雲衡之重重放下湯盅,府裡這些腌臢心思,竟敢往棠華院伸手!
他閉了閉眼:“那個王婆子,尋個錯處,直接打發到莊子上去。換個人,要乾淨、嘴嚴、手藝好的。”
他睜開眼,目光看向夏月淑,“你親自去挑,要可靠些的。”
“是,妾身明白。”夏月淑心中瞭然。
*
青鳶一身素淨青衣,安靜地立在灶臺邊。
蒸籠熱氣騰騰,奶香四溢。
膀大腰粗的王婆子,正麻利地壓兔子奶糕,臉上堆著笑:“青鳶姑娘放心,給小祖宗做的,老奴哪敢不盡心,用的都是頂頂好的牛乳,您瞧這兔子耳朵,多活泛!”
青鳶面上淡淡“嗯”了一聲,視線不經意掃過王婆子袖口嶄新的銀鐲子。
再掃過角落裡一個探頭探腦,見青鳶看過來又慌忙縮回去的粗使小丫頭。
她不動聲色地斂了斂眸子。
不多時,奶糕做好了。
青鳶親手端回棠華院。
雲棠趴在窗邊軟榻上看石榴樹嫩芽,見青鳶回來,眼睛一亮:“哇!好大的兔兔!”
她拿起一個就咬,腮幫子鼓鼓的。
青鳶放下碟子,輕聲道:“小祖宗,這王嬤嬤做的奶糕,味道可還和從前一樣?”
雲棠歪著頭想了想:“好像……甜了一點點?”
青鳶微笑:“那就好。只是小廚房事多繁雜,王嬤嬤年紀大了,管著辛苦。國公爺方才讓夫人尋個更利索、更乾淨的人來替她,好讓小祖宗日日都能吃到合心意的新鮮點心。”
雲棠眨巴著大眼睛,舔舔沾著奶漬的手指,低頭擺弄腰間荷包上那顆太子賞的石榴籽紅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