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幾個眼神示意,原本跟著紅玉的幾個婆子竟麻利地反水。
將癱軟在地的紅玉扭住捆了,又互相推搡著,主動綁了自己人,戰戰兢兢地押著紅玉,在青鳶的冷眼監督下,往管事嬤嬤的院子去了。
她們心下清楚,得罪了小姑奶奶,眼下只有拼命表現才能得一線生機。
柳氏被棠華院粗使婆子小心翼翼攙扶起來。
她身子顫顫巍巍,但那雙淚眼卻感激地盯著雲棠。
雲璋更是像找到了主心骨,亦步亦趨地緊跟在雲棠身後。
棠華院瞬間多了兩張嘴。
雲棠小手一揮,讓青鳶撥了兩個老實本分的粗使丫鬟和一個婆子過去專門照顧柳氏母子起居,又請了府醫仔細診治柳氏的傷。
雲璋換上了棠華院小丫鬟趕製出來的,雖然不算頂好但乾淨整潔的新衣。
他站在雲棠面前時,背脊挺直了些,眼神卻依舊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和不安。
“小姑祖……”雲璋低垂著頭,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璋兒能做什麼?璋兒不想吃白飯……”
雲棠正盤腿坐在軟榻上,拿著一塊光滑溫潤的羊脂白玉把玩,聞言抬起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他。
她想了想,小手一指旁邊堆著的一些碎布頭,綵線和零散的小玩意兒:“喏,先幫我把那些花花綠綠的線理一理,按顏色分開,纏好。窩要做個新荷包。”
這活兒簡單又瑣碎,正適合雲璋。
他重重地嗯了一聲,搬了個小杌子坐到角落,埋頭認認真真地理起線來。
他手指細長,動作雖慢卻異常仔細,每一根線都捋得順順當當。
顏色分得清清楚楚,一絲不苟。
柳氏在精心照料下傷勢漸好,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
雲璋徹底成了雲棠的小尾巴。
雲棠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雖然個子比雲棠高些,卻總是微微弓著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神卻時刻追隨著那個粉糰子。
雲棠鼓搗她的大業時,雲璋就在旁邊默默地打下手。
遞剪刀,穿針引線,收拾散落的珠花,甚至學著研磨那些雲棠收藏的用來調胭脂的細粉。
他學得極快,手極穩,那些細膩的粉末在他手下被研磨得均勻無比,連青鳶都暗暗點頭。
這日,雲棠心血來潮,翻出幾塊品質一般但顏色尚可的邊角玉料,還有一套小巧的刻刀。
“侄孫孫,”雲棠把刻刀和玉料推到雲璋面前,小臉上一派“重任相托”的嚴肅,“窩看你的手挺巧的,試試這個?刻個小魚小蝦玩玩?”
雲璋看著那些泛著溫潤光澤的玉石,和閃著寒光的刻刀,呼吸都屏住了。
他從未接觸過如此貴重的東西,手指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最小的青玉片和一把最細的刻刀。
他將那青玉片放在掌心,指尖細細地摩挲著紋理,又拿起刻刀,在另一塊廢料上極其輕微地嘗試著。
一下,兩下……
他的眼神專注得驚人,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手中的刀與玉。
雲棠也不催他,自顧自地在一旁鼓搗她的胭脂盒子。
過了許久,當雲棠打了個小哈欠,準備放棄時,雲璋雙手怯生生地捧著一件東西,遞到了她面前。
“小姑祖,您……您看這樣……行嗎?”
雲棠低頭一看,眼睛瞬間瞪圓了!
那青玉片上,赫然趴著一隻活靈活現的蟬!
蟬翼薄得幾乎透明,上面的紋路絲絲分明,蟬的腹部微微鼓起,六條細足緊緊抓著玉片,連頭部那對複眼都隱約可見!
雖然刀法尚顯稚嫩,但那份神韻,簡直令人驚歎!
“哇!”雲棠一把抓過那隻玉蟬,翻來覆去地看,小嘴張成了“O”型,“璋兒侄孫孫,這是你刻的?”
雲璋緊張的手心全是汗,看著雲棠驚喜的表情,用力點了點頭,“是璋兒刻的,給小姑祖玩…”
雲棠小胖手一拍大腿,頭上的小辮子都跟著晃悠:“好!刻得太好啦!”
她跳下軟榻,拿著玉蟬在屋裡興奮地轉了兩圈,然後跑到雲璋面前,踮起腳。
她本來想拍雲璋肩膀,奈何夠不著,便轉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窩做主啦!以後你就跟著學這個!府裡庫房不是存著好多玉料石頭嗎?窩跟大侄子說,給你找最好的師傅!”
雲璋微微抬頭,撲通一聲跪下,哽咽著說不出話,只能重重地磕著頭。
沒過幾日,雲棠便拉著雲衡之的手,晃悠著把那隻青玉蟬塞給他看,嘰嘰喳喳地說了雲璋的天賦。
雲衡之看著那栩栩如生的玉蟬,又看了看旁邊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的雲璋,眼中掠過一絲驚訝。
他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兒子印象極其模糊,此刻才真正正眼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