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依依敏銳地察覺到一絲危險。
眼前的陸停舟,不是上一世應承她的陸停舟。
他們之間的交情不像她以為的那樣牢靠。
池依依靜了下來。
她一聲不吭,陸停舟也未開口。
他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桌沿,袖口露出一截手腕,腕間一粒小痣殷紅似血。
池依依看著那點明豔的硃紅,在記憶裡尋找熟悉的痕跡。
真要論起來,她與陸停舟並不熟悉。
上一世,她的魂魄離不開屍身,只見過他兩次。
一次是她死,一次是他亡。
他拿到三皇子的罪證後做了什麼,她一無所知。
今生短短數日,她與他見面的次數遠遠超過前世。
她見識了他的冷漠,他的多疑,但他從未當真為難過她。
“我將三皇子的罪證交給陸少卿,絕無其他念想,只求陸少卿多信我幾分,與我結盟。”
她說完起身,來到書架前,開啟一個暗格,從中取出幾頁信紙。
她將信紙擺到陸停舟面前。
“這上面記著三皇子侵佔良田、貪汙受賄、殘害奴婢、違反禮制的罪行,陸少卿若是覺得有用,現在就可拿走。”
陸停舟垂眸掃過,只見紙上以行楷寫滿樁樁罪證,筆跡與他今早收到的那張同出一轍。
“你早有準備。”他沒有碰那些信紙,抬眼望著池依依道。
池依依端正容色:“我誠心想與陸少卿合作,陸少卿若不放心,可拿著這些一一核實。”
陸停舟屈指在紙上輕點了兩下:“想必你手裡還有更多。”
這不是問句,而是肯定。
池依依歉然一笑:“眼下時機不對,等到合適的時候,我會將其餘的交給陸少卿。”
她此時交給他的都是已經發生之事,至於那些尚未發生的,她並不打算一股腦兒拿出來。
一來是不好解釋,二來她已明白陸停舟是個多疑的性子。
對於這樣的人,她太過直率反而容易招致懷疑,倒不如賣些關子,更能引起他的興趣。
陸停舟唇角一掀:“你不怕我告訴三皇子?”
“若害怕,我就不會這麼做了。”
池依依笑了笑:“陸少卿應該能夠看出,這些信紙是京中常見的黃麻紙,所用筆墨是每家文房鋪都會賣的雞距筆和松煙墨,至於信上的筆跡——”
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笑容中彷彿多了幾分靦腆:“這手字型是我新近習得,還未寫過別的,陸少卿就算把它交給旁人,如何證明是從我處所得?”
她語氣溫婉,笑臉盈盈,像與一位老友說笑打趣。
陸停舟看著她,眼神逐漸冷冽。
她果然如他所料,心思靈敏,膽大包天。
不過這樣才好。
若她還像昨日那般,對他恭維逢迎,剖心剖肺,他在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後,會毫不留情地割斷與她的聯絡。
他不需要被人仰望,更不想成為誰的救星。
她想與他合作,就得拿出讓他看得上眼的東西。
而眼下,她終於值得他正視一眼。
他從筆架上勾下一支筆,用拇指指腹撥過筆尖。
“每家文房鋪賣的筆墨的確大差不差,但只要用心辨認,仍可尋出端倪,”他漫不經心道,“比如這支筆,鹿毫為心,兔毫為披,所用兔毫取自景城東南二十里山中的母兔,其形細而微圓,若真心要查,不難查出它出自誰家。”
池依依微微睜大眼。
他用手一摸就能看出?還能識別公母?
陸停舟瞥她一眼,又指了指桌上的墨錠:“松煙墨雖隨處可得,但燒製時所用松木年份不同,各家摻入的膠料大相徑庭,你這塊墨錠用的就是魚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