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停舟聽了她的解釋,沒什麼反應,只道:“若是累了,就回屋睡去。”
平平常常一句話,聽在池依依耳裡,像是多了幾分煙火氣。
她驀地一笑:“您說這話好像我娘。”
陸停舟目光微動,看向她。
池依依自知失言,抬手掩住自己的嘴唇,輕咳一聲。
“我沒有取笑您的意思,我只是——”她頓了頓,“我只是在您進屋之前,剛好想到我娘。”
今晚池弘光落網,了了她一大夙願。
興奮之餘,還有些說不出的落寞。
就像一個征戰沙場計程車兵,拼盡全力取得了勝利,喜悅過後,身體被疲憊佔領,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腦海裡卻不斷回想著往事。
她的母親雷氏是個尋常女子,善良,柔弱,卻又堅韌。
她此生最大的不幸是入了池府後宅,但她從未怨天尤人,她用盡了所有智慧與手段,為池依依撐起一方天地,讓自己的女兒得到了最精心的呵護與培養。
雷氏不擅刺繡,但一直妥善儲存著家傳的繡譜。
她看出女兒在刺繡上的天賦,將繡譜傳授於她,盡己所能地為池依依答疑解惑。
池依依少不更事時,也曾埋怨母親為何要屈身池家,為何自己的父親不能像別家的長輩一樣呵護兒女。
但她很快釋然。
她的母親只是做了人生中一個不得已的選擇,別人可以不理解,但對這個無依無靠的女人來說,她已盡了最大的努力。
池依依作為她的女兒,享受著她的照顧,在母親活著的時候幾乎沒受過一絲委屈,又怎能怪她把自己帶到這世上呢。
她如今的一切都來自母親的贈與,她有遺憾,有感激,也有悔恨。
“我娘若還在,恐怕今天的池家不會是這個樣子。”她輕聲道,“就算池家人爛泥扶不上牆,我也有能力帶她離開。”
可惜逝去的人永遠不會再回來,她只能在記憶裡尋找她的痕跡。
她眼中染上一層落寞,唇角微微翹起,像在嘲笑自己的妄想。
陸停舟定定看她一眼,忽道:“你還想嫁嗎?”
池依依長睫一動,抬眼望向他:“為何不嫁?”
陸停舟道:“女子嫁人總歸是件要緊事,你若擔心,此事可以作罷。”
池依依略一轉念:“您是因為我剛才嘆息我的家事?”
她笑了下:“您誤會了,我並不擔心嫁給您會吃虧,何況咱們是盟友不是嗎?這樁婚事是早就商量好的,除非您告訴我您現在有了意中人,否則我是怎麼也要嫁的。”
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眼神溫柔,眸色澄定。
陸停舟看了她許久,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做我的盟友,至少今晚能睡個好覺。”
“只是今晚麼?”池依依歪歪腦袋,“您此時過來,想必那邊的事已辦妥了?”
陸停舟點頭:“三皇子在京畿大營的勢力已被一網打盡,他暫時無暇他顧。”
“恭喜陸少卿。”
池依依倒了兩杯茶水,遞給他一杯,舉起自己那杯在他杯沿碰了碰:“以茶代酒,聊以祝賀。”
“也恭喜你將池弘光下獄。”陸停舟道。
池依依端著茶杯,略沾了沾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您這話把我說得像個惡人。”她挑起眉眼,“哪有把自己親哥哥下了獄,還拍手稱快的。”
“你不高興麼?”陸停舟反問。
池依依像模像樣嘆了口氣。
“高興。”
她眼中多了些陸停舟看不懂的情緒。
“可陸少卿不覺得這樣的我很可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