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那輛黑色轎車揚起的塵土尚未落定，林星卻感覺一股刺骨的寒意已經凍結了全身。
育種場初具規模的喜悅、成功遏制疫情的成就感，在“全面深入檢測”這六個字面前，瞬間灰飛煙滅。
“未知活性物質殘留…異常生理指標…”
秦雨冰冷精準的話語如同魔咒，在他腦海中反覆迴響。
她根本不信什麼“營養液”的鬼話！
她的目標，直指詞條系統改造後魚體內可能存在的、無法用現有科學解釋的“異常”！
一旦檢測報告出來，暴露了超出常理的細胞活性、無法解釋的能量代謝、或者某種從未見過的生物標記物？
那等待他的會是什麼？秦雨的追根究底？科學機構的狂熱研究？還是更可怕的可能會被當成怪物或騙子徹底摧毀？
林星站在001號種魚池邊，看著那條在陽光下鱗光閃閃、活力四射的“傑作”，此刻卻覺得它像一個巨大的、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張誠站在不遠處，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剛才秦雨的指令讓他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林總監，秦總要求的檢測，我們是不是該提前準備一下送檢樣本？還有那個成分說明和安全承諾書……”
張誠小心翼翼地開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準備？怎麼準備？”林星猛地轉身，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煩躁和絕望。
“成分說明？難道要我憑空編造一份分子式嗎？安全承諾書？簽了字，檢測出了問題，我就是商業欺詐！”
巨大的壓力讓他的情緒有些失控。
張誠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隨即皺起眉頭：“林總監，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你的‘營養方案’真的有問題？那些魚……”
“魚沒問題！”林星立刻打斷他，意識到自己失態，強壓下翻騰的情緒。
“魚絕對安全！口感、品質你都嘗過！只是有些效果機制，現在確實不方便完全公開！我需要時間！”
他再次祭出“商業機密”和“需要時間”的擋箭牌，但這塊盾牌在秦雨的檢測利劍前，顯得如此脆弱。
“時間？”張誠推了推眼鏡，語氣也嚴肅起來。
“秦總可沒給我們多少時間。下一批採購就在兩週後，質檢中心那邊隨時可能來人抽樣！林星，這事兒開不得玩笑！搞砸了，不僅對賭失敗，我們可能都要吃官司！”
吃官司！這三個字像重錘砸在林星心上。他賭上一切換來的翻身機會，眼看就要毀於一旦！
不行！絕對不能坐以待斃！林星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
既然秦雨要檢測？好！那就讓她檢測！但檢測的物件，必須是他能“控制”的魚！
一個極其冒險、但或許是唯一生路的計劃，在他腦海中迅速成型。
“張誠，”林星深吸一口氣，語氣忽然變得異常冷靜。
“秦總要檢測，我們全力配合。成分說明和安全承諾書，我來想辦法糊弄……不，我來準備一個‘簡化版’的。至於送檢樣本……”
他目光銳利地看向張誠，“不能讓他們直接從育種池裡隨機抽！”
“那怎麼行？隨機抽樣是最基本的！”張誠立刻反對。
“聽我說完！”林星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育種池裡的魚，特別是核心種魚和早期F1代，是用過‘強化版’營養方案的，效果太好，資料可能太過突出！”
“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關注和解讀！我們得用‘標準版’營養方案餵養的、狀態‘正常’的魚去送檢！”
“標準版？正常？”張誠一臉茫然，“哪有什麼標準版？不都是你……”
“有！”林星斬釘截鐵！
“還記得舊魚塘那邊，我隔出來的一個小網箱嗎？那裡面的魚，就是隻用基礎飼料和常規管理，沒用‘特殊營養方案’的！它們的生長速度和狀態，才是更‘符合常理’的！就用它們當送檢樣本！”
他指向舊魚塘的方向，那裡有個小網箱。
張誠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隱約看到舊塘角落確實有個不起眼的加固網箱。
他回想起來，林星似乎提過一句那裡是“留作對照觀察”的。
“你是說要用那些‘普通’魚冒充我們主打的‘特種’魚去送檢？”
張誠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都變了，“這……這是造假！被發現了後果更嚴重！”
“不是造假！”林星緊緊盯著張誠的眼睛，語速飛快。
“合同裡只規定了魚的品質和安全由我方負責，並保證符合雨霽採購標準，可沒規定必須送檢最頂級的種魚！那些舊塘的魚，同樣是我們‘星雨’出品，品質也遠超普通養殖草魚，只是沒有達到最最佳化而已！”
“而且它們完全符合‘優質水產’的標準！用它們檢測出的‘安全’資料，同樣代表了我們公司的產品基線！這怎麼能算造假？”
林星的話帶著一種強詞奪理的詭辯，但並非完全站不住腳。
他巧妙地鑽了合同條款的空子——秦雨要求檢測的是“採購批次”的魚，而並未明確指定必須是核心種魚或最優F1代。
“這……”張誠被林星的邏輯繞得有點暈，但潛意識裡覺得這似乎可行？至少比直接檢測那些狀態“異常”的核心魚風險小得多。
“張誠！”林星抓住他猶豫的瞬間，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眼神充滿了孤注一擲的懇求，同樣也是威脅。
“想想對賭！想想我們的飯碗！如果檢測真查出什麼無法解釋的東西，秦總會怎麼想？她會相信我們嗎？這個專案還能繼續嗎？我們倆都得完蛋！”
“用那些‘標準’魚送檢，至少資料會‘正常’！只要安全沒問題，品質達標，秦總看到實實在在的優質魚供應和市場反饋，她就不會深究過程！這是唯一的生路！”
林星的話擊中了張誠最恐懼的點——失去這份高薪監管的工作和對賭失敗後的連帶責任。
他看著林星佈滿血絲的眼睛，感受到那股近乎絕望的瘋狂，又想到秦雨剛才那不容置疑的冰冷態度——天平傾斜了。
“那你有把握那些舊塘的魚檢測絕對安全？品質也達標？”張誠的聲音乾澀，眼神閃爍。
“絕對！”林星斬釘截鐵，“它們就是吃普通飼料長大的，比市面上的魚好，但絕對‘正常’！我可以用命擔保！”
他心裡補充：因為那些魚根本沒新增過詞條！
張誠沉默了足足一分鐘，內心的掙扎清晰寫在臉上。
最終，對失業和責任的恐懼壓倒了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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