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計劃:弈動長安

第11章 第十一手·棄子

狄仁傑心中漸漸焦急,弈星反手強攻之下,或許他們已經支撐不到元芳趕來。

他並不畏懼自己的死亡,但若不能阻止這個針對長安的陰謀……一定,一定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元芳!”狄仁傑心中呼喚著最後的希望。

“狄大人……”

元芳跳躍在街巷的屋頂上,朝著海池的方向急奔,他心中有些焦急:“按照我的狄大人的約定,如果這時候,還沒有狄大人的訊息,那一定是出事了!”

前方的朱雀大街燈火通明,經脈上執行的能量,泛著幽藍的光芒,猶如一條河流。

這條河流的盡頭,便通往著海池!

但就在元芳朝著目標狂奔而去的時候,一個矯健的身影突然躍出,擋在了他前面。那個影子抖了抖耳朵,掰著手腕道:“俺可不能讓你透過這裡!”

“果然出事了!”元芳小臉凝重,握緊了手中的飛輪。

裴擒虎看著矮小的李元芳,口中嘟囔道:“大理寺怎麼還用童工,我這麼重的拳頭打下去,估計要跪著求你不要死吧!這樣,俺就留一留手吧!”

“免得讓阿離說我欺負小孩子!”

“狄大人!”元芳心中充滿焦急,手中的飛輪閃電般射出……

…………

“你還在等待你身邊的那隻小老鼠嗎?”

弈星看著困獸猶鬥的狄仁傑冷冷道:“一個合格的棋手,可不會漏掉對手的任何一手。我已經算過所有你信任的人,唯一可能知道你在海池的,只有他。你這一步棋,我可不會遺漏應手!”

狄仁傑的心漸漸下沉,對手的縝密,果然沒有給他任何機會!

“我果然阻止不了什麼!”

索元禮心中嘆息道,徹底和機關核融合後,他的算力提高了很多,但對棋道並不精通的他,唯有使用窮舉法,在腦海中重複無數盤棋,計算弈星每一步的無數種結果,才能勉力應對。

但弈星實在太強大了,索元禮能察覺到,今天弈星的心並不穩定,但即便這樣他依然是令人窒息的強大。

如今還僵持的局勢,每一步已經是索元禮計算到了極致的結果,甚至還用了雲棋臺的機關規則,去拖累弈星的計算。但局勢還是不可逆轉的一點一點的朝著白子而去,甚至再用不了十步,他就會被屠掉大龍!

“但我不能輸,不僅是為了懷英,也是為了你,為了明!”

“明將自己無法做到的期待,壓在了你的身上。他希望你能超越他,替他執行那個瘋狂的計劃!”

“但是‘星’,最重要的永遠不是棋,不是勝。”

“明將情感囚入了牢籠,苦苦追尋著過去的幻影,但他並不知道,他真正渴求的東西,其實就在他的身邊!”

“就像曾經的我一樣!”

“父親死後,每時每刻承受的痛苦,讓我覺得這個世間再無我存在的意義。所以將恐懼,當成了最後一根稻草!我迷茫的追尋著那無處可求之物,覺得它應該在我戰勝恐懼,實現‘理想’之後出現,但其實,真正最寶貴的東西,卻始終藏在遺忘的記憶中。”

“那是一份親人的饋贈!生命的延續!”

“明和我,其實是一樣的人啊!你們就是他近在眼前,卻被遺忘的珍寶!”

索元禮感覺到了,隨著自己的機關核漸漸沉入海池,與最深處的一股浩大無匹,彷彿所有機關人融匯的意識連線了起來。

“汝……所求為何?”

一個古老的聲音,緩緩問道,那是長安每日夜裡遊蕩的神秘身影,那是一個古老而神秘的機關人。

“我想要藉助你們的算力,去贏得這一場棋!”

“如你所願!”

那個聲音低語道。

此時棋盤上的劫爭已經進入到了最激烈的時刻,長生劫、單片劫、鬆氣劫、金井劫、四劫連環、三劫迴圈,環環相扣。索元禮主動將弈星拉入劫爭後,便不斷的在細微之處與之糾纏,將棋目的價值,摳到了苛刻的程度。

雙方每一手棋所爭奪的,或許只是十分之一目的價值……

“大局已定,你們在海池之外已經沒有棋了!”弈星幽幽道:“為什麼還要再拖延,只是為了,垂死掙扎嗎?”

狄仁傑這時候反而希望李元芳不要再趕過來了!

因為在趕來海池的路上,神秘組織一定佈下了陷阱,無論是海池中,還是現實裡的這盤棋裡,他都已經陷入了死局。

一仰頭,發現周圍的機關已經緩緩傾軋而來,用自己根本無法躲避的方式,鋼鐵穹頂和四面牆壁一起合攏,就像……昔日躲在夾牆裡的索元禮一樣!

隨著劫爭越發焦灼,弈星凝視著棋盤的局勢,微微挑眉——對手出乎意料的強大。

許多地方,已經沒有了尋常棋理的痕跡。

老師曾經告訴自己,圍棋之上,縱橫各十九行,共三百六十一點。每一個點只存在黑白兩種變化,一共有二的三百六十一次方,約等於四點七乘以十的一百零八次方的變化!足以窮盡宇宙,算盡蒼生,……

而人所知的棋理,就像是棋盤宇宙中的滄海一粟而已。

老師之所以看不起那些俗手,就是認為他們不過拾起了滄海一粟,便以為窮盡了棋盤宇宙,因此,他寧願教自己陰陽衍變的天地永珍,也從未讓自己看過一篇棋譜!

因為棋譜上所謂的棋理,在天地永珍,陰陽變化之前,不過是愚人束縛棋道的存在。

但凡通俗理,必然失棋道。

在和三位棋侍詔對弈自己,弈星便已經感覺到,他們對自己的一些棋路極不適應。

許多時候似乎從未想過他還會往那處下,就好像那是什麼大逆不道一般。而弈星卻從沒有過‘這一步棋是否合理’的念頭,因為一子落下,必然有價值,取捨之間,便是勝負!

他與索元禮下過太多盤棋了!前面棋路的細微之處,還能看到他的某些習慣,一些不假思索的應對,依舊殘留著世俗棋理的價值判斷,僅僅是對價值的判斷比較精準。

一般棋手能算到四分之一目,國手侍詔或許可以算到八分之一目,而索元禮原本是接近於國手,大約六分之一目的水準。

但棋至中盤,他的棋路卻開始漸漸超越那些巢籬,似乎將棋子的價值無限細分了!

似乎……索元禮模仿著自己,將每一步落子後的棋局,便重複了數千盤一樣。

這種感覺……不是人類的棋理!

而是憑藉著強大的計算能力,算出每一步落下之後,數步的結果,然後據此計算每一步棋的價值。

“九步!他在我的棋道之內,能算清九步的價值!可是,棋盤之上的七步變化,便有十的二十五次方之多。窮盡天下人的心力,也難以算出其中萬一,就算他以自身總結的棋理,排除了大部分無用的變化?這也絕非人能做到的……”

“圍棋沒有極限,但人是有極限的……是了!影子,已經不是人了!”

圍棋不只是算力的遊戲,棋手們常說的,能算到多少步的變化——指的是在自身棋理之內,按照常理,按照棋譜總結的道理,推算的步數。

如此的步數對於弈星來說,毫無意義,因為他們所排除不可能,不合理的棋,恰恰蘊藏著這些人完全想不到的棋道。

就連弈星也不敢確定,自己所排除的那些棋路之中,是否隱藏著新的圍棋。

看清對手的棋路,計算棋子的價值,必然蘊藏著他們對圍棋的理解和價值取向,這便是每一個人的棋道。之所以弈星能感覺到索元禮算到的步數,就是因為兩人的棋道極為相似,或者說,索元禮是學習著弈星的棋理,在短短數十步棋內將其融會貫通的怪物。

“若非前面的敗勢實在太過,以我現在的狀態,說不定還真的會輸!”弈星心中微微嘆息。

他抬起頭,想要看看索元禮為何會發生這樣的變化,但兩人四目相對之時,弈星險些拿不住棋子。索元禮的眼中一片死寂,似乎有光在消失。

透過他的眼睛,弈星只能看到一片浩瀚無垠的偉大意識,看到海池無底的湛藍和深邃,他的眸子裡,似乎倒映著整個海池!

“影子!”弈星拿著棋子的手微微在顫抖,他想起了老師和自己提過的那個傳說。

“長安這座城市,是活著的!機關人更是沒有血肉的生命。機關人老舊後,人們會將它們帶到海池。落入海池的機關核會漸漸分解,化為孕育新的機關核的材料,其中的記憶,也會沉澱在海池之中,慢慢流逝!”

“他值得你付出這麼大代價嗎?”

弈星凝視著索元禮。

索元禮的神色已經遲鈍,他的眼神機械而深沉,緩緩開口道:“一定……一定要贏!”

“賭上了一切,也要贏嗎?”弈星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每落下的一子,都在吞噬著索元禮的靈魂。

他的腦海中閃過明世隱漠然的眼神,以及最後‘不要讓我再失望了’的囑咐;閃過秘閣之中那些被狄仁傑常常翻閱、標記的那些卷軸;閃過了狄仁傑淡然而又自信的眼神;閃過了自己臨行前,公孫離欲言又止的神色。

“棄子嗎?”

“為了計劃,老師將你作為棄子……”

“現在為了這盤棋,你也將自己的靈魂作為棄子!”

“那麼為了勝利,我是否應該也將你作為棄子呢!”

弈星捻著白棋的手,在棋盤之上停著,久久沒有落下。

啪嗒!

棋子落下的聲音在安靜的意識空間之中迴響,弈星和索元禮面對面而坐,中間是那張機關棋盤,狄仁傑面對朝著自己壓迫而來的銅牆鐵壁,閉上了眼睛……

幾乎窒息的寂靜,籠罩著這裡。

弈星在棋盤之前緩緩起身,最後看了索元禮一眼,轉身走向了黑暗。

索元禮無力的垂頭盤坐著,垂落的髮絲遮住了他的眼睛,在弈星轉身的瞬間,用細若文蚋,微不可查的聲音低聲道:“星!這是……最後一課了!”

弈星的身影微微凝滯,依舊沒有回頭的走入了黑暗!

“守護……同伴的意志嗎?”

…………

“捨棄,也是種取勝之道!”這是老師的聲音。

“不惜一切,也要守護同伴……”這是影子的回答。

無法再冷靜的判斷,每一顆棋子的價值……

拿棋的手,也已經不再穩定!

弈星緩緩從海池之上站起身來,凝視著倒映月光星辰的水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猶如提線木偶一般緩緩轉身……

“用生命,教給我的最後一課嗎?”弈星的眼前有些模糊:“你也是我想要守護的同伴啊!影子……元禮老師!不惜放棄勝利,能否拯救你?”

狄仁傑看到周圍的機關、齒輪緩緩運轉,發條竄動,轉軸滑動周圍的銅牆鐵壁。

,頭頂的鋼鐵天穹緩緩開啟,露出海池澄靜的池水,猶如湛藍的天空一般!。

海池之中……

手握機關核,猶如沉睡一般漂浮著的狄仁傑手指突然微微彈動,然後整個人猛然彈起,機關核從他手中滑落,他捂著脖子上的傷口,彷彿嗆了水一般的掙扎了片刻,隨後仰頭看向了頭頂!。

在那裡,一道投射在水面上的影子,正在緩緩的拉長,離開。

狄仁傑剛想衝出去,抓住那個影子最後的蹤影,但他很快就發現索元禮的機關核已經不在手中。

此時他附身向下,發現了正在漸漸沉入海池的機關核,便捨棄了頭頂離開的身影,猛然朝下游去。

他向著黑暗一點點的深入,終於在它將要墜入深淵之前,抓住了它……

…………

“小老鼠!你真的不怕死嗎?”

看著用身體鎖住自己,直面迴轉飛輪的李元芳,裴擒虎猛然化身為虎,揹著趴在他背上死死鎖著他的元芳,踏破屋瓦,帶著兩人一起砸到了屋頂下下面!。

李元芳喘息著,差一點,差一點兩人就要同時重創,最後關頭,裴擒虎變成了魔種的獸形態,揹著李元芳一躍而起,飛輪擦著他的尾巴尖飛去。

“狄大人,狄大人需要我!”

元芳喘息著,咬牙道,。飛輪再次旋轉飛回,元芳卻死死的鎖住裴擒虎的脖頸。

看著在自己背上掙扎的小耗子,裴擒虎的神色漸漸沉寂靜,突然停住了手,一個縱越,變回了人形,甩開了元芳,卻任由他接住飛輪飛對峙兩人重新恢復對峙對持!

“你走吧!”

他揮了揮手道:“俺可不想變成讓蘇烈將軍失望的樣子!”

元芳詫異的抬頭看了他一眼,來不及再說什麼,轉頭跑進了黑暗中。他連爬帶跑,到海池邊的時候,一個人影正巧狼狽的破開水面,鑽了出來。

看著頭髮都貼在了臉上的那人,元芳瞪大了眼睛:“狄大人,你沒事吧?”

狄仁傑先是掃視過他,見他沒有受傷,然後才兇狠的看了他一眼,把他的話嚇了回去,接著向四處張望,尋找那個少年的蹤跡。

“俺又辦錯事了!”裴擒虎唉聲嘆氣,坐在屋頂上,用手支撐著頭。

這時候,一個單薄的身影落在他身旁,對他道:“走!”隨即頭也不回,向長樂坊而去。

“等等……”裴擒虎連忙起身追了上去。

長樂坊一處黑暗的街巷中,明世隱緩緩轉頭,看著單膝跪在地上的弈星和雙手抱在懷裡的裴擒虎。

“老師。”弈星低聲道:“我輸了!”

明世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回頭道:“算了!沒有索元禮,狄仁傑也查不出什麼,但明日那一戰……你終不可,一敗再敗!”

說罷,明世隱便融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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