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森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撫，動作卻帶著一種奇怪的僵硬。他的目光牢牢釘在了俞夏的額頭上，那道彭飛羽留下的暗紅血痕。
“嗯，沒事了。”他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柔和，試圖安撫她的激動。然而，那目光卻未曾從血痕上移開半分，“別怕，跟我來。”
他伸出手，想去拉俞夏的手腕，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俞夏面板的剎那，動作猛地一頓。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插在了褲子口袋中，示意俞夏跟上自己。
幾個看似不經意的輾轉騰挪，周圍那些蠢蠢欲動的詭異影子竟彷彿瞬間失去了目標，被甩開了些許距離。
俞夏本想找機會將她獲取的情報和趙森細說，但他行走的速度太快了，光是跟上就費盡全力，因而一直沒找到機會。很快，他們退入一片相對開闊的松林地帶。
這時，趙森才停下了腳步。當俞夏迫不及待想要和他說話時，他臉上刻意維持的溫和如同脆弱的冰面瞬間崩裂，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厭惡。
那眼神冰冷粘稠，像蛇的信子。
“這是什麼？”他指著俞夏的額頭，聲音依舊是趙森的清冷調子，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
俞夏被這突如其來的變臉刺得一激靈，喜悅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一種本能的警惕悄然升起。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小步，抬手護住額頭，“這是彭飛羽點的，他說能辟邪……”
趙森再次逼近一步，充滿令人心悸的壓迫感。霧靄瀰漫在他身後，他緊盯著俞夏，眼中翻湧著一種要將她吞噬的偏執，冰冷又狠厲。
“擦掉它！”
命令式的口吻，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他伸出手，不再是引導，而是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徑直抓向她的額頭。修長的手指，此刻在俞夏眼中如同鬼爪，前所未有的恐懼瞬間爬滿全身。
不對勁，不對勁！這絕不是她所認識的趙森！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趙森的脖頸，那裡本該懸掛著他一直隨身攜帶的玉石。即使在平時，那根細細的紅繩也總會若隱若現地從衣領處露出來。
而現在，他的脖頸上空空如也，根本不存在任何掛飾。
一個可怕的念頭，瞬間佔據了大腦！
“你……你是誰？！”俞夏的聲音因為極度恐懼而變得顫抖，腳步猛地一退拉開了距離。她死死盯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試圖找出破綻。
正在這時，一個焦黑扭曲的紙片殘骸，如同一個醉醺醺的信使，歪歪扭扭地從濃霧深處疾飛而來。
它沒有絲毫停留，甚至沒有因為趙森的存在而改變半點軌跡，就那麼直愣愣地，緊貼著他那張陰沉的臉頰，“嗖”地飛了過去。
這……這是追蹤術失敗的紙人殘骸！
電光石火間，她的腦子從未如此清醒。追蹤術的目標是趙森，如果眼前的人真是趙森的話，紙人怎麼會對他視若無睹？
這個無聲的證據，如同最後一記重錘，徹底粉碎了俞夏心中殘存的僥倖。
說跑就跑！俞夏沒有半分猶豫，積蓄的力量在腳下轟然爆發。她用盡全身力氣，朝著紙人殘骸消失的方向，猛地飛奔出去。
身後傳來一聲厲喝，那聲音扭曲變形，再不是清朗的少年音色，反而透出一股非人的尖銳。冰冷的妖氣如同浪潮，排山倒海般拍向她的後背。
她一邊狼狽地追著焦黑的紙人奔跑，一邊瘋狂地調動起身體裡那股剛剛入門，微薄得可憐的法力。
什麼控風咒、疾行符、最基礎的元素衝擊……趙森教過的、沒教過但私下偷練過的，但凡她腦子裡能想起來的皮毛，都被她不顧後果地傾瀉出去！
符紙亂飛，微弱的靈光閃爍。
可惜在真正的妖魔精怪面前，這一切都毫無用處。身後的妖怪或輕鬆躲閃，或輕易捏碎符紙，這些不痛不癢的靈氣衝擊，反倒激發起它更兇殘的興奮。
俞夏根本不敢回頭，大腦在極限狀態下瘋狂運轉。這時，她眼角餘光猛地捕捉到前方一點異常。一棵格外巨大的古樹，在月光下投下濃黑的陰影，正在詭異地隱隱蠕動。
靈感如同閃電劈開混沌，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瞬間成型！
她猛地一個急剎轉向，故意朝著這棵樹撞去。同時，反手從揹包側袋抽出一張驅邪符拍在了那棵傾斜的樹上。那張脆弱的符紙被她灌注了所有靈力，帶著強烈的驅邪意念，如同在滾油裡滴入冷水！
“嗡——！”
樹妖被這突如其來的靈力刺激，驟然驚醒。如同被狠狠紮了一針的野獸，整根樹幹猛地一顫，一股充滿抗拒和憤怒的木靈波動瞬間爆發開來！
緊接著，連鎖反應發生了，木靈波動似乎帶動了周圍的樹木。無論是高聳入雲的冷杉，還是低矮盤曲的灌木，它們的枝幹都彷彿活了過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和憤怒的摩擦聲。
木主生髮，亦主封困！
無數原本垂掛的藤蔓如同被賦予了生命，化作狂舞的綠色蟒蛇，帶著破空之聲朝著離它們最近的入侵者攻擊而去。
當然，俞夏也未能倖免，只不過她這微弱的靈力和身後充滿龐大妖氣的怪物相比，對藤蔓的吸引力終究弱了點。
她藉著樹木暴動製造的混亂，在狂舞的枝椏和藤蔓縫隙間左衝右突，試圖朝著前方那片相對開闊的安全地帶衝去。
突然，原本已跟丟的紙人在視線中一閃而過。她不顧快要炸裂的胸腔，朝著紙人飛行的方向追逐而去，踉蹌地衝出了這片暴怒的樹林邊緣，眼前豁然開朗。
清冷的月光毫無遮攔地灑落下來，將一片不大的林間空地照得如同覆了一層薄霜。
前方不遠處，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月光的碎片下，熟悉的輪廓幾乎與記憶中的剪影完美重合。那顆溫潤的玉石，安穩地垂在他的胸前，流轉著幽綠而又柔和的光暈，彷彿是這片詭譎夜色裡唯一安穩的座標。
正當俞夏滿懷希望，剛要喊出“趙森”二字之時，她的瞳孔好似被冰針突然狠刺。這片空地上佇立著的遠不止一人，就在離趙森七八尺開外的側翼還立著另一個身影，是彭飛羽！
他眼神冰冷如寒潭，死死鎖住對面，周身籠罩著一層幾乎肉眼可見的銳利氣旋，彷彿存在無數盤旋的風刃，讓人隔著老遠都感到面板刺痛。
兩個人影如同雕塑般對峙著，凜冽的殺氣在無形地碰撞，讓地面細小的砂石都在微微震顫。
更讓俞夏心膽俱裂的是，在兩人對峙圈的外圍，王珊和王琤兄妹倆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氣，無聲無息地倒伏在冰冷的草地上，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