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之水在腳下奔湧，億萬金鱗躍動沸騰。
龍門山脈沉默如亙古的守衛，投下冷硬的陰影。山巔的風帶著水汽的冰冷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壓，吹拂著俞夏額前的碎髮，也吹不散她眼中翻湧的複雜情緒。
“所以。”俞夏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水聲中顯得有些縹緲，“那個轉校的女生殷諧，就是鴆鳥陰諧？她送你的貝殼項鍊，其實就是這片龍鱗？你後來轉校……也是為了找她？”
彭飛羽的目光落在俞夏臉上，微微點頭，動作帶著一種簡潔和肯定，“是。”
俞夏聽到這個答案，臉上並未出現預想中的驚駭欲絕，連她自己也有些意外，居然如此之快便接受了這個事實。
“原來如此，所以你尋找金川獵龍的目的，就是為了龍筋！”她頓了頓，一個更驚人的念頭脫口而出，“難道說…陰諧她已經成功了，她已經化為了金翅大鵬鳥？！”
彭飛羽並未直接回答，重新將目光投向金川盡頭那扇緊閉的龍門，許久才用一種近乎嘆息的語調回答：“大概吧。”
“後來呢？”俞夏迫切地追問，“你是怎麼跟王珊搭上關係的？說是一起調查李佳媛，根本就是你的幌子吧？你真正的目標，一直都是王家的那片龍鱗！可是陰諧不是已經給過你一片了嗎？”
“這片龍鱗，我其實也是剛剛才真正明白它的本質，在此之前我的記憶並未完全恢復。”他微微蹙眉，似乎在整理混亂的思緒，“現在，我的腦子裡或許還出現了一些原本不該存在的記憶。”
“不該存在的記憶？”俞夏被這個說法弄得更加糊塗，“什麼意思？”
彭飛羽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嘴角是一個極淡的近乎自嘲的笑，將話題輕巧地轉移開，“比起這個，我更好奇的是原本的同學突然在你面前變成了妖怪，感覺怎麼樣？本來是想一直瞞著你的，不過既然被看到了，也就無所謂了。”
這個問題像一根細針，輕輕刺破了俞夏強行維持的平靜。感覺怎麼樣？她一時語塞，心頭五味雜陳。
最初，她是為了滿足好奇心，為了調查李佳媛才捲入這一切的。誰能想到，最後藏著最深秘密的，反而是曾經這個一度被她視為搭檔的彭飛羽？
然而，奇怪的是，當初面對可能是妖怪的李佳媛，她心中充盈的是一種近乎病態的獵奇和興奮。可此刻面對彭飛羽，她心底瀰漫開的卻是一種微妙的傷感。
“妖怪嗎？或許……也不一定？你確實是在人類的身體中，作為彭飛羽長大的。”她頓了頓，“那麼，我問你，你現在到底是彭飛羽，還是鴆鳥運日？”
不等彭飛羽回答，俞夏又輕輕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之前的問法，“不，或許我該這樣說，你到底是擁有了運日記憶的彭飛羽？還是佔據了名為彭飛羽這具身體的鴆鳥運日？”
“這很重要嗎？”彭飛羽的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波瀾。
“非常重要！”她斬釘截鐵。
彭飛羽沉默了，眼中混雜著茫然和掙扎。他看著俞夏執著追問的眼神，最終只是移開了視線，再次望向金川。
“不回答也沒關係。”俞夏似乎理解了他的沉默，她深吸一口氣，卻話鋒一轉，“但現在，另一個問題你必須要回答我。你之前說的，我有的那家人的血脈，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一次，彭飛羽沒有迴避，卻也沒有直接答話。他轉過身，正對著俞夏，那雙幽深的眼眸中，某種決斷的光芒一閃而過。
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種不容分說的強勢，“你勸你遠離趙森。以後，跟著我學陰陽術。”
“等等！”俞夏完全懵了，話題的跳躍程度讓她措手不及，驚得後退一步，“你說這個幹嘛？這跟我的血脈有什麼關係？”
“趙森那個人，我不清楚他的具體身份和最終目的，但你要小心。他身上的力量，更多的並非源於他自身，而是那塊石頭！依賴外物，根基不穩，你若要真正學習法術，跟著他絕非長久之計。”
“不是的！你對趙森瞭解多少？憑什麼這麼說他！他教我的東西都是……”
“哦？”彭飛羽打斷她，眉毛意味深長地一挑，反問道，“這麼說來，你對趙森的來歷，倒是知根知底了？”
這一問，瞬間讓俞夏噎住了，迷惘染上了她的眼眸。趙森的來歷一直是她最為好奇的事，她對他的過往幾乎一無所知。
但是！
“不管怎樣，我都相信他！而且——”俞夏挺直了背脊，聲音帶著堅定和被轉移話題的惱火，“我為什麼要跟著你學法術？！你還沒回答我，那家人到底是什麼鬼啊？！”
“陳家。”彭飛羽終於吐出了兩個字。
俞夏愣住了，一種荒謬感湧上心頭，“什麼陳家？我媽是姓陳沒錯，但就是個普通人！家裡從沒聽說過什麼……”
“我曾在陳家當過式神，受過許多恩惠。”彭飛羽眼中卻浮現出一些遐想，“雖然直到剛剛，我才真正確認，你身上流淌著極其稀薄的陳家人血脈。”
他看著俞夏震驚到失語的樣子，語氣帶上了一點理所當然，“在尋找陰諧的途中，抽出些空暇，教導一下前侍主的後人，不過舉手之勞。”
“哈？”
血脈？侍主？什麼亂七八糟的？俞夏被這突如其來的資訊砸得頭暈目眩，剛想追問更多關於陳家的細節。
“選擇吧，俞夏！”彭飛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從容不迫的威壓，是一種邀請，也是一種通牒。
就在這時！
一聲飽含著急躁和擔憂的呼喊，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猛地刺破山巔的寂靜。
“俞夏——！！！”
那聲音熟悉得讓俞夏全身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她猛地抬頭，驚喜瞬間點亮了眼眸。只見高天之上，一隻體型龐大的六尾白狐，踏著無形的風軌，正從雲層中俯衝而下。
巨狐的背上，趙森的身影迎風而立。他衣衫略顯凌亂，額上的髮絲被風吹得向後掀翻，臉上帶著一路奔波的疲憊。但雙眼卻在落地的瞬間，精準地鎖定了俞夏的身影，其中的焦慮也在看到她安然無恙的剎那平息下來。
而在白狐的身軀上，一道靈巧的焦黃色身影輕盈躍下，在半空中一個翻滾，穩穩落在俞夏不遠處的地面上。光芒一閃，化作了李佳媛的模樣。
咦，為何她會跟來？俞夏有些詫異。而且那隻小白狐怎麼也一起帶過來了，之前並沒有看到它。
“對不起，來晚了！”趙森利落地從狐背躍下，朝俞夏伸出了手，“快到我身後來！”
那熟悉的呼喚，以及充滿安全感的掌心，俞夏心頭一熱，幾乎本能地就要邁步衝過去。然而，就在腳步即將移動的瞬間，她看見趙森另一隻手已經緊緊握住了胸前那塊溫潤的玉石。
刺目的清光瞬間迸發，玉石再次化作那柄熟悉的，散發著凜冽殺氣的玉劍。他劍鋒一指，銳利如冰錐的目光，已牢牢鎖定了彭飛羽！
趙森的出現，如同在火藥桶旁落入了一顆火星。彭飛羽眼中的最後一絲溫和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妖異的赤色。
他周身的氣息陡然變得狂暴而危險，面板表面，如同古老符文般的紫色羽毛印記驟然浮現，若隱若現，散發出恐怖的威壓。
俞夏僵在原地，擔憂地看著趙森，又回頭看了看氣息狂亂、彷彿隨時會暴走的彭飛羽，一時左右為難。她想起了之前那場激鬥，彭飛羽被藤蔓束縛的狼狽樣，以及趙森那毫不留情的必殺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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