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昭臉上浮現出一絲懊惱,剛剛他過來也看到了,永安殿整個都是暖烘烘的,最重要的是沒有黑漆漆的煙氣,想來點的就是最上等的紅籮炭。
那等好炭,他一年也點不上幾次,一想到此,小拳頭死死攥著,他低頭盯著地磚,小聲道:“我不是想淹死你……我只是、只是……”
他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的話,眼中噎著淚花,怎麼看起來比她這個苦主都委屈。
到底年紀還小,也未必就真存了害人的心思。也許只是聽信讒言,受了氣,一時賭氣罷了。
心中一動,她輕輕笑了聲,下了塌,將那小人拉在手裡:“走吧。”
程延昭抬起頭,眼睛裡像是有一點光亮,又像是迷惘不解:“去哪?”
程依垂眸,眸光微冷:“不是肖嬤嬤對你說了黑炭是我拿走的嗎?那咱們去見一見肖嬤嬤。”
程延昭聞言,身體下意識一縮,眼神裡閃過一絲畏懼。
當年顧明凰選中顧明茹入宮,除了顧明茹本身容貌秀麗,便是她在顧家中也是無依無靠,好控制,入宮之後,身邊的宮女嬤嬤一應都是顧明凰身邊的人,這肖嬤嬤便是如此。
程延昭住在行雲殿,肖嬤嬤在昭華宮多年,雖沒實職,卻是行雲殿裡說一不二的管事人。她的話,連宮女太監都不敢質疑,更別說他這個從未被重視過的皇子。
“我、我……”程延昭小聲嘀咕,指尖捏著袖口。
“你怕她?”程依目光一頓,神色卻沒有絲毫嘲諷,反而柔了幾分,“你怕她,就讓她一直在你頭上作威作福?”
程延昭咬了咬唇,沒說話。
程依也不再逼他,只是輕輕一握他的小手,將那隻還帶著些微涼的小掌緊緊包進掌心,聲音低低地:“你不敢沒關係,我帶你去。”
她步履不疾不徐,一步步走出暖閣,程延昭被她牽著,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竟也沒掙脫,半推半就地跟了上去。
程依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肖嬤嬤慫恿程延昭將她推下水,這筆賬她自然不會輕易揭過。
其實她大可直接去顧明凰那兒告狀,憑她在昭華宮的地位,眼淚一掉,顧明凰再寵誰也得先哄著她。可這一來,程延昭把她推入湖中的事就瞞不住了。
這不合她心意,這個世界對她太陌生了,她不能把所有的本錢都壓到顧明凰身上,她需要有一些自己的班底。
所以,這一次,她準備親自下場,演一局好戲。到時候程延昭這小屁孩感動得稀里嘩啦,怕不是要把她當菩薩一樣供起來。
她唇角一勾,笑得促狹,反手牽住程延昭的手,徑直往殿外走去。
殿外,啟蒙殿的白露被程依一道帶了回來,如今正在守門。
雖說程依不喜太多宮人伺候,但她剛被從湖裡救上來,這些人哪敢真就置身事外,所以就讓犯了錯的白露在門口守著。
正出神間,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頭拉開。
程依探出個腦袋,左看右看,像只偷溜出窩的小貓。
白露立刻迎了上去,神色緊張:“小主子,您怎麼起來了?御醫吩咐過的,得好生歇著才是。”
程依擺了擺手,朝白露伸出手來,軟聲道:“我在屋裡快要悶出蘑菇了,聽說六哥哥屋子裡有許多漂亮的花繩,我想去看看。”
話音剛落,程延昭也跟著走出了殿門,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
白露微微一怔,宮裡的皇子們她豈有不認識的,剛才程延昭是從側門悄悄進來的,她並未察覺。如今瞧見他這般不聲不響地跟出來,心中不禁有些不滿。
暗道六皇子怎麼這般不懂事?
自家小主子喜歡那些個花繩,讓人送過來不就好了,還能賴了他不成,何必勞煩她親自跑這一趟?她這才剛剛落水上來,身子還虛弱著,萬一再著了涼,誰來擔這責?
心裡雖怨得很,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怠慢,立刻俯身行禮,恭聲道:“六皇子恭安。小主子身子未愈,實在不便隨您前去。
不若改日再來,奴婢定讓人早早為您備下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