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裕神色一滯,直到程依的身影走遠,才慢慢回過神來。
小劉子見人已走遠,四下無人,方才上前一步,低聲問道:“乾爹……還要動刑嗎?”
錢裕垂在袖中的手微微一緊,片刻才沉聲道:“先緩一緩。”
他抬眼望著程依離開的方向,目光陰沉如墨。
“早就聽說行雲殿與咱們這位小主子走得近,怕不是六皇子專門請了這位過來,探咱們虛實的。”
他頓了頓,低聲補了一句,
“傳我話下去,尚衣監近日一針一線,一布一料,皆要清清楚楚,賬賬分明——誰敢再出紕漏,休怪我不留情面。”
小劉子聞言,身子一凜,忙低頭應道:“是,奴才這就去吩咐。”
行雲殿內,燈火未熄,宮人早已退避,只餘程依、陸硯洲與程延昭三人。
坐於主座的程延昭不斷朝陸硯洲遞眼色,陸硯洲卻始終目光遊移,避之不及,半分都不肯看他。
兩人的小動作自然瞞不過程依,她心中冷笑:自她將查到的結果告知這二人起,他們便是這副心虛模樣。
白話失蹤,陸硯洲第一時間便指著她鼻子質問。
她雖極力自證清白,但陸硯洲壓根就不信他。如今事實擺在眼前,陸硯洲便開始一言不發。
按理說真相既然查清,她自然可以讓他給一個交代,但程依也清楚,如今白話生死未卜,整個行雲殿怕是都會受到牽連,此時逼問,只會徒增紛擾。
然而,程依越是不說話,陸硯洲越是坐立難安。
煎熬了許久,終究還是沒忍住,悄然抬眼望向她。
那張百日裡還是溫潤的面容,此刻冷若霜雪,毫無波瀾。
陸硯洲喉頭微動,許多話堵在胸口,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這面容雖然稚嫩,但依舊能看出幾分記憶中的影子。
前世,他正是被這張面孔蠱惑,甘願沉淪一生一世,終究也未逃出她的手心。
重活一世,他曾立誓斬斷前緣,替自己與陸家討回公道。卻未曾想到,兜兜轉轉,仍要低頭求她。
“陸哥哥有話,不妨直說。”或許察覺了他的注視,程依開口,語氣平平,卻不容迴避。
陸硯洲神色一緊,正要開口,殿門外忽然傳來一道通報聲:
“陳啟已候在殿外。”
程延昭豁然坐正:“快請。”
此時局勢複雜,在場雖皆非庸人,但若論身份位序,還是由皇子程延昭出面最為妥帖。
因此在商量召見陳啟之時,程依已特意交代,所有應對由他在前,她則退居幕後。
殿門緩緩開啟,沐懷平引人而入。
身後緊隨一位衣著素淨的老監,佝僂著腰,步履輕慢而穩,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面上堆滿笑意,目光不敢直視,只低低垂著,神態恭謹中帶著幾分諂媚。
遠遠便伏地行禮,聲音尖細而溫順:“奴才陳啟,叩見殿下、公主、大人。”
程延昭微微頷首,手指虛抬:“起來吧。”
他自小見多了自家父皇的神態,如今模仿起來,倒是當真有三分皇家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