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其實是——”
“祖母!”
沈丹清不給陸氏辯解的機會。
她像個不懂禮數的鄉下人,搶先一步當眾露出自己的手腕,一條條數著傷疤。
“這幾條是我初回京的那個月割的,這幾條是前兩個月癒合後再割開的,還有……還有這幾條……”
數到後面,沈丹清忍不住嚎啕大哭。
“丹清知道,是祖母疼惜、是父母憐愛,才將我從甜水村接回侯府認祖歸宗,丹清心中感激,不敢忘記一分。”
“如今母親病著,丹清身為子女,理應毫無怨言地以血肉供養母親。可是……可是祖母……我真的挨不住了,我覺得我快要死了……”
沈丹清越哭越委屈,老太太卻聽不明白。
“什麼以血肉供養?你母親什麼時候病了?我怎麼不知道?”老太太滿臉震驚,“陸氏,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事情鬧成這樣,陸氏再也無法遮掩。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說:“兒媳半年以前得了怪病,一直不見好。後來有個方士指點,說丹清是鳳命之人,又說二十四孝裡有割肉救母的故事,或許丹清的血能……”
“你個蠢貨!這種話你也信?!”
老太太覺得陸氏簡直是昏了頭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居然讓四丫頭割了半年的血供她治病?!!
“母親,兒媳也是病得沒辦法了,只能試一試。”
陸氏為了沈明珠的名聲和未來,把事情都攬在自己頭上。
反正她是長輩,沈丹清是晚輩。
晚輩孝順長輩、侍奉長輩,是天經地義的。
老太太被陸氏的荒謬氣笑了,問她:“你喝了半年四丫頭的血,然後呢?病好了麼?!”
“好是好了一些,但……”
陸氏沉了臉色。
她也很為這事擔心。
這半年,珠珠兒的病雖有緩和,卻依舊沒好全,大夫說得加大劑量,多飲鳳血。
所以,兩日前取血之後,她今日才再讓溫媽媽去取血。
或許,她們的確取血取得太急了些,但沈丹清未免有些太嬌貴了,這就受不住了?非要鬧到老太太知曉?讓人不省心!
回頭,她定要好好說說她,讓她老實乖順!
“你糊塗啊!”
老太太狠狠搖了頭,“不管你有什麼病,往後都不許再用四丫頭的血入藥了。”
這件事要是傳出去,還不知道京城的人會怎麼議論永平侯侯夫人虐待自己的孩子!叫整個侯府都跟著清譽受損。
“母親!這怎麼行?”
陸氏皺緊眉頭,不能接受。
若是不讓沈丹清取血,那珠珠兒的病怎麼辦?
大夫說了,珠珠兒的病要是沒有鳳血續命,不消半個月就會沒命。
“難道,母親這是要讓兒媳去死麼?兒媳實在是沒法子了,才會隔幾日取不到小半盅血而已。”
沈丹清是從她肚子裡生下來的。
她的一血一肉都是屬於她的!她用點她的血又怎麼了?
而且,她又不是沒讓人多燉參湯、雞湯給沈丹清補身體。
那些取出來的血,明明早就補回去了,沈丹清她在嬌貴什麼啊?!
陸氏卻不知道,沈明珠早就暗中收買了沈丹清院子裡下人,不許她們給沈丹清吃這些補品。
因為,在沈明珠那個模糊不清的夢裡,不管現在侯府眾人多疼愛她、多愛護她。到了最後,他們都會因為她是假千金而拋棄她、厭惡她,將所有的寵愛都捧到真千金沈丹清的跟前。
所以,她藉口生病,買通方士和大夫,利用父親、母親對她的疼愛,把沈丹清從鄉下接回來。
她要折磨她、欺負她、吸她的血、剝她的皮,故意要害死她,以守住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你!你!!”
老太太覺得陸氏完全是受那方士蠱惑,著了魔、中了邪。
她讓陸氏自己看沈丹清手腕上叫人心驚肉跳的傷疤,這是每隔幾日就取小半盅血治病麼?
這簡直是把人往死裡整!
“我!”
“祖母!!”
陸氏還想說什麼,沈明珠卻攔住了她。
祖母有些生氣了,母親要是再同祖母爭辯,只怕祖母不僅會責怪母親,還會親自過問沈丹清的事。
那樣可不好。
母親不如先糊弄過去,回頭再想法子,瞞著府裡的人繼續取血。
所以,沈明珠說:“祖母明鑑,要取四妹妹的血,母親也心痛難當、如被刀割。可為了治病,母親實在沒有辦法。”
“不過,母親特地吩咐過,下人取血之時要輕一些、慢一些,取血之後也要為四妹妹多多進補。”
“誰曾想,溫媽媽竟然瞞著母親如此虐待、折磨四妹妹,還請祖母懲治惡奴,為四妹妹討回公道,也為母親討回公道!”
沈丹清聞聲冷笑。
溫媽媽當牛做馬給沈明珠做過多少腌臢事兒,如今一出事,沈明珠便立馬棄車保帥,斷尾求生。
真是無情。
果然。
“三、三姑娘,你——唔!唔唔!!”
赫然被沈明珠指認,溫媽媽懵了。
可,為了不叫她胡亂攀咬、說出什麼,立刻就有人上前將她拿下,堵了她的嘴。
陸氏回過神來,也趕緊俯身跪地向老太太請罪。
“母親,兒媳若不是命懸一線、朝不保夕,是萬萬不會出此下策的。四丫頭是我的孩子,我怎麼會傷她?都是這些刁奴欺上瞞下。”
說到一半,陸氏拿帕子擦淚,看向沈丹清,說:“四丫頭,是母親失察,叫你受了委屈,母親往後會好好補償你的,你還生母親的氣麼?”
“……”
見陸氏又是這樣,沈丹清太陽穴疼得凸凸直跳。
上輩子,她渴望親情,渴望母愛。
每當她忍受不住取血之痛,想要反抗的時候,陸氏總會扮出這般柔弱後悔的模樣。
而後,她就會覺得自己真的好不孝、好自私,她怎麼能因為自己的疼痛而不顧母親的安危?
可現在。
得知真相的沈丹清,再次看到陸氏在她面前淌眼抹淚,她心裡只覺得無比寒涼與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