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是他贖罪的唯一的機會。
他幾乎是以一種近乎於自虐的瘋狂,投入到了這次的製作之中。
他把自己關在剪輯室裡,一待就是三天三夜,困了就用冷水潑臉,餓了就啃幾口乾硬的麵包。
他一遍又一遍地,對照著野原廣志給他的分鏡稿,去打磨每一個鏡頭,去調整每一個音效,那份專注與投入,比他當初在巖田課室時,要瘋狂上十倍。
而南村星、長谷路走和北川瑤,這三位曾經對他恨之入骨的年輕人,看著他這副拼了命的樣子,那眼神也漸漸地從冰冷的鄙夷,變得複雜起來。
慢慢的也多了認可。
他們雖然依舊不會主動跟他說話,但偶爾,在路過剪輯室時,北川瑤會悄悄地,在他的桌上,放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而南村星和長谷路走,在看到他因為熬夜而臉色煞白時,也會皺著眉頭給他放一個金槍魚飯糰。
這彆扭的關心,像一股暖流,讓橋下一郎那顆早已冰冷的心,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知道,自己正在一點點地,重新被這個集體所接納。
而這份來之不易的寬恕,讓他更加堅定了要將功贖罪的決心。
週五,下午五點。
當那盤凝聚了整個團隊心血的,《暗芝居·真第三季》第一集的母帶,被準時送到稽核部時。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稽核部的流程,走得異常順利。
當竹下愛和她的同事們,看完那部充滿了原汁原味的,熟悉的恐怖氣息的樣片時。
所有人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這才對嘛。”竹下愛在那份稽核報告上,重重地蓋下了透過的印章。
“這才是我們想看的,《暗芝居》。”
當晚,東京電視臺便正式宣佈,《暗芝居·真第三季》,將於下週一晚間十點半,準時播出。
訊息一出,可以說是影迷歡騰。
……
銀座,深夜。
一間靜謐的和式包廂內,空氣中漂浮著頂級清酒‘十四代’那醇厚的米香,與名貴線香的淡雅氣息交織在一起,本該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所在,此刻卻壓抑得如同冰窖。
矮桌上,精緻的懷石料理還冒著絲絲熱氣,那鮮嫩的金槍魚大腹,那紋理如同雪花的和牛,都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裡,彷彿只是兩件昂貴的裝飾品。
高田俊英和巖田正男相對而坐,身旁那幾個穿著華美和服,妝容精緻的陪酒女,早已在他們那冰冷得足以將人凍傷的眼神示意下,噤若寒蟬地躬身退了出去。
門被輕輕合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也徹底暴露了這間小小天地裡,那股濃得化不開的陰霾。
“砰。”
巖田正男將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那張總是帶著幾分倨傲的臉上,此刻只剩下一片酒後的漲紅與不甘的猙獰。
“那個叛徒!橋下一郎那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他朝著光潔的榻榻米旁邊,不顧儀態地啐了一口,聲音裡充滿了怨毒:“他竟然還有臉回野原課室!副局長,您說,他會不會是那個野原廣志,一開始就安插在我們這裡的間諜?故意讓我們失敗的?!”
高田俊英沒有說話。
他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平靜地看著杯中清亮的酒液,那姿態,像是在欣賞一幅與自己毫不相干的畫。
好一會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間諜?”他輕笑一聲,那笑聲裡,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嘲諷:“巖田君,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對付你,還用得著派間諜嗎?”
巖田正男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或許,不是橋下一郎太無能,也不是你太大意。”
高田俊英抬起頭,那雙冰冷的眼睛像刀子一樣,直直地刺向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或許……真的是那個叫野原廣志的年輕人,太厲害了。”
這番話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巖田正男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承認對手的強大,就等於承認自己的無能。
高田俊英沒有再理會這個已經淪為廢物的下屬,他將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深邃的夜空,話題一轉,聲音裡帶上了一絲玩味。
“野原廣志,真的重啟《暗芝居》第三季的製作。你說,他……能救得活嗎?”
他雖然是在問,那目光卻再次落回了巖田正男的身上,那眼神冰冷無比。
畢竟高田俊英這個常務副局長在董事會上被那樣噴了個狗血淋頭。
以他的面子和自尊。
現在都難以接受!
而巖田正男,就是始作俑者!
巖田正男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瞬間便領會了這番話背後的深意。
他連忙擠出一副諂媚的笑容,那姿態,像一條急於向主人表忠心的哈巴狗。
“不可能的!副局長!”
他信誓旦旦地說道:“《暗芝居》的口碑,已經被我們……不,是被橋下一郎那個廢物,給徹底搞臭了!現在觀眾們一提到這個名字,想到的就是那個不倫不類的陰陽師!是詐騙!是垃圾!”
“就算野原廣志有通天的本事,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這攤爛賬給收拾乾淨,挽回所有觀眾的心,那也是痴人說夢!我敢打賭,他這次重啟,最多也就是把收視率拉回到3%左右,不可能再掀起什麼風浪了!”
這番話,既是他的判斷,更是他的期望。
他迫切地需要野原廣志的失敗,來證明他自己的失敗,並非不可原諒。
“是嗎?”
高田俊英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他收回目光,沒有再說話,只是端起酒杯,將那杯冰冷的清酒,一飲而盡。
“但願如此吧。”
他喃喃自語,語氣裡已經沒有了那麼多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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