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原廣志可不希望被騷擾。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並不會因為你的不希望,就戛然而止。
……
大阪,關西電視臺本部大樓,製作局。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響出現。
黑色的聽筒如同被處決的犯人,重重地砸在了電話機上,那巨大的力道讓整部電話都驚恐地向後跳了一下。
我屋一郎,這位在大阪電視界向來以雷厲風行著稱的製作局副局長,此刻正死死地盯著那部已經被結束通話了的電話,臉上此刻只剩下一片鐵青。
還沒人敢掛他的電話。
辦公室裡原本還算輕鬆的空氣,這時候瞬間凝固成了冰。
幾個正端著咖啡,準備過來彙報工作的下屬,腳步齊刷刷地頓在了原地,一個個像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連大氣都不敢喘。
“混賬……那個東京臺的小鬼……”
我屋一郎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那聲音,像是從西伯利亞的寒風中刮來,帶著冰冷的殺意。
他想不明白。
他真的想不明白。
他我屋一郎,在大阪電視界摸爬滾打了二十年,從一個扛著攝像機的毛頭小子,一步步爬到今天這個足以讓無數後輩仰望的位置,什麼時候受過這種鳥氣?
他放下身段,親自給一個比自己兒子還小上幾歲的四級導演打電話,這本身,就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
他甚至在電話接通前,在腦海裡反覆排演了無數遍。
開場白要親切,不能有大臺的架子;接著,要不經意地,透露出他們關西電視臺對“都市怪談”這個題材的濃厚興趣,以及願意為此投入的,遠超東京電視臺的頂級資源;然後,再用一種過來人的口吻,點撥一下那個年輕人在東京電視臺內部,必然會遭遇的派系鬥爭與打壓……
最後,再丟擲那個足以讓任何一個在東京漂泊的年輕人,都無法拒絕的橄欖枝——關西電視臺恐怖類首席製作人的職位,以及一套位於大阪市中心,帶庭院的獨棟豪宅!
他甚至連合同的細節都想好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那套足以說動頑石的完美話術,連個開場白都沒說完,就被對方用一種近乎於羞辱的方式,給硬生生地掐斷了。
這結束通話的電話現在還在出現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副局長……”一個膽子稍大的課長,小心翼翼地湊了上來,試探著問道:“那個……東京臺那邊,還是不肯鬆口嗎?”
“鬆口?”
我屋一郎猛地轉過頭,那雙佈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那個叫野原廣志的小鬼,他連話都不讓我說完就結束通話了電話!他根本就沒把我們關西電視臺放在眼裡!”
這番話像瞬間在小小的辦公室裡激起了千層浪。
“納尼?!”
“也太囂張了吧?一個剛出道的四級導演,竟然敢掛您的電話?”
“就是!真以為自己拍出個20%收視率的節目,就能在天上飛了?東京臺出來的人,果然都是一個德行,鼻孔朝天,看不起我們這些地方臺!”
咒罵聲,指責聲,可以說是此起彼伏。
但這些聲音,非但沒能讓我屋一郎的心情有絲毫好轉,反而讓他更加的煩躁。
他當然知道,這不僅僅是那個年輕人的個人行為。
這背後,是東京電視臺,是那個盤踞在霓虹電視界頂端數十年的龐然大物,對他們這些地方豪強,一次赤裸裸的,充滿了傲慢的無聲示威。
“都給我閉嘴!”
他咆哮一聲,將桌上的一迭檔案狠狠地掃落在地,那雪白的紙張如同被狂風席捲的蝴蝶,紛亂地散落一地。
“在這裡說風涼話有什麼用?!局長給我的任務,是把那個小鬼,連同他腦子裡那個叫‘都市怪談’的金礦,一起挖到我們大阪來!現在,人家連鐵鍬都不讓我們碰一下!你們告訴我,該怎麼辦?!”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啊,怎麼辦呢?
人家現在是整個霓虹最炙手可熱的香餑餑,身後站著的又是東京電視臺這尊大佛。
他們這些地方臺,就算開出的條件再誘人,在絕對的平臺優勢面前,也顯得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許久,我屋一郎才緩緩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那口氣裡,帶著一種困獸猶鬥般的疲憊與不甘。
他重新拿起那部讓他受盡屈辱的電話,用一種近乎於自虐的力道,再次撥通了那個他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
這一次他甚至連開場白都懶得想了。
他只那個年輕人,到底能傲慢到什麼地步。
然而,這一次,電話那頭傳來的,不再是那冰冷的忙音,而是一個更為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女聲。
“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就當是這樣,我也不知道霓虹那邊咋地)
我屋一郎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塊價值不菲的勞力士金錶。
下午兩點十五分。
還沒到下班的時間。
那個小鬼,他……他竟然直接把電話線給拔了?!
“啊——!”
一聲充滿了屈辱與憤怒的咆哮,從這間辦公室裡傳出,驚得窗外那幾只正在電線上休憩的烏鴉,都撲稜著翅膀,倉皇飛走。
……
事實上,此刻正在經歷著與我屋一郎同樣遭遇的,遠不止他一人。
名古屋,中京電視臺。
福岡,九州放送。
札幌,北海道文化放送……
幾乎所有在霓虹電視界排得上號的地方豪強,都在這個下午,用一種近乎于謙虛的心態,撥通了那個相同的號碼。
然後無一例外地,都品嚐到了那份被無情結束通話的,充滿了東京味道的閉門羹。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拒絕了。
這是一種宣言。
一種那個叫野原廣志的年輕人,透過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向整個業界發出的,清晰而又傲慢的宣言——
我哪兒也不去。
你們也別再來煩我。
……
傍晚七點,杉並區,野原廣志所住的公寓樓下。
夏日的晚風帶著幾分燥熱,吹拂著路旁那幾棵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的櫸樹。
幾輛掛著不同地區牌照的黑色高階轎車,像一群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這片公寓樓群當中,與周圍那些充滿了生活氣息的普通小轎車,顯得格格不入。
車門開啟。
幾個平日裡在各自地盤上,跺一跺腳都能讓一方電視界抖三抖的大人物,此刻卻都像最普通的推銷員,帶著幾分焦躁,與一種勢在必得的執著,聚集在了公寓的入口處。
為首的,正是那位在辦公室裡發了一通邪火後,最終還是決定親自殺到東京來的,關西電視臺製作局副局長,我屋一郎。
他的身旁,站著一個穿著花襯衫,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有幾分斯文敗類氣質的中年男人,那是來自名古屋中京電視臺的製作部長常務副部長,山田下健。
另一邊,則是一個身材微胖,總是笑呵呵的,看起來像個鄰家大叔,眼神深處卻閃爍著精明光芒的男人,福岡九州放送的版權採購部部長,田中茂。
“我屋桑,你確定那個小鬼,就住在這裡?”
山田下健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語氣裡帶著幾分名古屋人特有的精明:“這地方,也太……有些寒酸了吧?跟他在電視上那副派頭,可不太相符啊。”
“錯不了。”
我屋一郎從口袋裡掏出一包七星,給自己點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辛辣的煙霧讓他那顆被怒火與嫉妒燒得發昏的頭腦,稍稍清醒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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