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健司和山本毅看著手中那份堪稱藝術品的畫稿,又看了看那個將如此重要的專案,毫不猶豫地託付給他們的年輕人,那兩顆早已被歲月磨礪得有些滄桑的心,竟不受控制地,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嗨!”
兩人齊齊躬身,那聲音裡,帶著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決然!
“我們,必不負您所託!”
野原廣志滿意地點了點頭。
想要開闢全新的戰場,就必須先穩固好自己的後方。
而佐藤健司和山本毅,這兩位經驗豐富,又對他忠心耿耿的老將,無疑是替他鎮守《世界奇妙物語》這座大本營的,最佳人選。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噹噹噹——’
南村星探進一個腦袋,臉上帶著幾分古怪的神情:“那個……課長,外面有個人找您。他說……他叫田中圭。”
來了。
野原廣志的眼眸微微眯起。
“讓他進來。”
沒一會,門被推開。
一股混合著廉價燒酒的酸腐與數日未曾洗漱的汗臭氣息,如同最霸道的入侵者,瞬間便佔領了這間辦公室的每一個角落。
一個身影如同幽靈般,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
讓周圍還在課室當中正在忙碌工作的課室成員們,都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捂住了鼻子,對這個身影怒目而視。
“這是誰?這麼無禮,這是街上的流浪漢嗎?”
“感覺有點眼熟。”
“喂喂喂,你們看他似乎是咱們以前的熟人吧?”
“不會吧,但是流浪漢也不可能進入東京電視臺內部啊,肯定是咱們東京電視臺的本部職員吧?”
這時候野原廣志也向外看去。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頭髮油膩得像一叢被劣質豬油浸泡過的雜草,鬍子拉碴,那身本該還算體面的西裝,此刻卻皺得像一塊被人隨意丟棄的抹布,上面還沾著幾塊顏色可疑的汙漬。
他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早已被失敗與酒精徹底掏空了所有神采的,如同死魚般的眼睛。
空洞,麻木,充滿了對這個世界,最深沉的絕望。
“你就是……田中圭?”
野原廣志看著眼前這個幾乎已經喪失了所有人類體面的男人,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他倒不是嫌棄對方的邋遢,他只是無法想象,一個曾經被明日海譽為“最有綜藝才華”的二級導演,究竟是經歷了怎樣毀滅性的打擊,才會淪落到今天這副,連街邊的流浪漢都不如的田地。
“田中!你這傢伙!怎麼搞成這副鬼樣子?!”
還沒等野原廣志開口,一旁的佐藤健司和山本毅,已經像兩頭被激怒的雄獅,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你看看你現在這副德行!還有半點導演的樣子嗎?!”山本毅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那張總是如同鷹隼般銳利的臉上,寫滿了恨鐵不成鋼的痛心。
“你怎麼敢用這副尊容,來見野原課長?!你這是對課長最大的不敬!你知不知道,這是明日海副局長,為你,為我們所有人,爭取來的,最後的機會!”佐藤健司的聲音裡,更是帶上了近乎於咆哮的怒火。
他們當然認識田中圭。
他們甚至曾經,還是並肩作戰的戰友。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更無法接受,看到昔日的同伴,墮落成今天這副,連他們都感到羞恥的模樣。
“……機會?”
田中圭緩緩地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裡,終於泛起了一絲微弱的波瀾。
他看著眼前這兩個昔日的老友,又看了看那個從始至終都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的,年輕得有些過分的“課長”,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什麼機會?再讓我去拍一檔,連5%收視率都拿不到的垃圾嗎?”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對自己最刻骨的嘲諷。
“我記得,我那個叫《週六!我們沖沖衝!》的節目,從當初的第一期開始,就被整個製作局,當成笑話一樣,傳了整整半年啊。”
“他們說,我的創意,是‘幼兒園級別的過家家’;他們說,我的節奏,是‘老年人散步式的催眠曲’;他們甚至說,我請來的那些搞笑藝人,連街邊講單口相聲的,都比他們好笑。”
他低著頭,那油膩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那份早已深入骨髓的,無法癒合的傷疤。
“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才華,尊嚴,未來……全都沒了。”
他抬起頭,那雙死魚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野原廣志,那眼神裡,沒有懇求,沒有希冀,只有一片,如同西伯利亞凍土般的,冰冷的麻木。
“所以,這位年輕的,創造了神話的野原課長。”
“你找我這個廢人,來做什麼呢?”
“是想讓我,給你端茶倒水,還是想把我這個失敗的案例,當成反面教材,掛在牆上,時刻警醒你的手下?”
這番話充滿了尖銳的近乎於自甘墮落的戾氣。
辦公室裡,所有人都被他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給驚得說不出話來。
然而,野原廣志卻只是平靜地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眼眸,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不起絲毫波瀾。
他沒有憤怒,沒有同情,甚至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只是看著。
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地站起身,走到那個早已心如死灰的男人面前,將一份檔案輕輕地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超級變變變》的最終企劃方案。
“我找你來,不是為了羞辱你,也不是為了同情你。”
野原廣志看著田中圭淡淡的說道:“我找你來,是想讓你看看,一個真正的,能讓整個霓虹都為之瘋狂的綜藝節目,它,到底該是什麼樣子。”
他頓了頓,那雙清澈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冰冷的,如同神祇俯瞰螻蟻般的漠然。
“看完它。”
“然後,告訴我,你,還有沒有資格,站在這裡,跟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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