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原廣志看著黑澤英二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想起他剛才在釋出會上,將所有功勞都推給自己,甚至不惜貶低自己數十年積累的聲譽,只為成就一個年輕後輩的舉動,那份感動與悲痛,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黑澤導演,您……您這又是何苦呢?”野原廣志輕聲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他知道,黑澤英二那番話,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是在用他那鑄就了三十多年的金身,為自己鋪就一條通往未來的坦途。
這份恩情重逾千鈞。
黑澤英二聞言笑了笑,他緩緩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野原廣志的肩膀,那動作,像一位慈祥的父親,在安撫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廣志君,你本來就是天才。我不過是說了句實話而已,何談何苦?”他的聲音帶著灑脫與釋然,彷彿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執念。
就在這時,那七位飾演《七武士》的演員也走了過來,他們看著黑澤英二,臉上都帶著一絲惋惜與敬佩。
“是啊,黑澤導演。”飾演勘兵衛的老戲骨三好泰二,長嘆一聲,語氣裡充滿了不捨:“我們都知道,您是看重廣志君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才願意甘願當綠葉,將自己數十年積累的聲譽,都拱手相讓。這份氣度,我們這些後輩,真是望塵莫及。”
“沒錯,黑澤導演,您這是在犧牲自己,成就廣志君啊。”飾演菊千代的牧野俊平臉上,寫滿了感動。
黑澤英二聞言,卻只是搖了搖頭:“犧牲?成就?你們這些小子啊,還是太年輕了。”
他輕笑一聲,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屑:“我再說一遍,這部電影,從頭到尾,都是野原君一個人的作品。從劇本,到分鏡,再到現場的每一個鏡頭,每一個排程,全都是由他,一手包辦。”
“我這個老傢伙,不過是……給他打了個下手,掛了個聯合導演的虛名而已。他,才是真正的總導演,主要負責人。我只是實話實說,大家為什麼都很可惜呢?”
黑澤英二的話就是這麼斬釘截鐵。
野原廣志只是沉默。
他知道黑澤英二的耿直,也知道他這份坦蕩背後,是對自己何等巨大的肯定。
這份肯定,比任何榮譽都來得更加珍貴。
直到那七位“武士”和黑澤英二相繼離場,明日海才緩緩地走了過來,他看著野原廣志輕聲開口:“廣志君,你不用覺得虧欠黑澤導演。這件事,本身就是我們商議過的。黑澤導演他啊,是個老頑固,他絕不接受別人的施捨。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真的看到了你身上,那份超越了他的才華。”
明日海看著野原廣志,眼裡充滿了信任與期待。
“就像現在,我仍舊認為廣志君已經超過我了!”
黑澤英二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他去而復返,臉上帶著一絲灑脫的笑容:“我這輩子,拍了一輩子的劍道片。我曾以為,我已經拍盡了武士的榮耀,他們的悲壯,他們的無奈。但看了你這部《七武士》,我才知道,我拍的那些,不過是些,侷限於武士本身的小乘佛法。”
“而你……”
黑澤英二的目光,落在野原廣志身上,充滿了讚賞:“你拍的,是解構時代,解構人性,直指眾生的武士片,這才是真正的大乘佛法。你在這部電影上的創新和大膽想法,已經超越了我。”
“黑澤前輩!”野原廣志對這個固執的老頭,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黑澤英二這番話,是對他最高的肯定。
“所以啊,廣志君。”黑澤英二再次拍了拍野原廣志的肩膀,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釋然:“我這個老傢伙,也該退休了。接下來,我打算慢慢地拍一些自己喜歡的電影,不再侷限於未來的成就,也不再追求那些虛妄的名利。”
他頓了頓,眼裡閃爍著光芒:“至於未來,就都交給你了。你這個小子,才是我們霓虹電影界的希望。加油吧!”
“對了。”黑澤英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他神秘地笑了笑:“你之前跟我提過那個《忠犬八公物語》的企劃,我看了。很有意思。我會跟明日海一起,在董事會上完全支援你。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給我們帶來怎樣的驚喜。”
“這……”野原廣志的心頭再次湧起一股暖流。
這不僅僅是黑澤英二的口頭承諾,更是他用自己最後的餘暉,為自己鋪就的,一條通往未來的康莊大道。
“謝謝您,黑澤導演。”野原廣志真誠地道謝。
黑澤英二揮了揮手,再次灑脫地離去。
明日海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野原廣志,臉上浮現出感慨之色。
“是啊,廣志君。”明日海長嘆一聲,他走到窗邊,俯瞰著腳下那片燈火輝煌的東京夜景:“現在,就看《七武士》在三個月的首映時間裡,到底會創造下怎樣的記錄了。”
他頓了頓,語氣裡充滿了興奮:“不過,無論如何,我們都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等新年回來以後,我們就會來一場慶功宴,也算是慶祝新年的開始了。”
(時間錯亂的問題上大家就別計較了……主要是日本聖誕節七天以後就是日本春節,但我沒這個概念,寫成我們的春節了,算了,小問題,大家別在乎了)
“是啊,新年。”野原廣志聞言,才恍然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霓虹的新年,已經悄然臨近了。
這個充滿挑戰與機遇的年份,終於,要落下帷幕了。而新的篇章,才剛剛開始。
……
東京的冬日,總是帶著一種洗盡鉛華的清冷,彷彿這座鋼鐵叢林在時間的洪流中也需要片刻的沉寂,來洗滌掉那些附著在靈魂深處的喧囂與浮華。
當野原廣志從東京電視臺下班,推開公寓的門,熟悉的暖意撲面而來,混合著美伢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氣,像一張溫柔的網,瞬間將他從白日的博弈中拉扯出來,墜入凡塵。
客廳的燈光依舊明亮,電視裡播放著不知名的深夜節目,只是那聲音被調得很低,彷彿生怕打擾了這片刻的寧靜。
美伢正坐在地板上,面前攤開兩個巨大的行李箱,裡面塞滿了衣物和各種瓶瓶罐罐,像一座小小的百貨商店。
她穿著一件柔軟的居家毛衣,頭髮隨意地挽起,露出光潔的脖頸,那張總是充滿了活力與嬌憨的臉上,此刻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認真與專注。
“美伢?”野原廣志微愣,他脫下外套,掛在玄關的衣架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美伢聞聲抬頭,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在看到他時,瞬間便綻放出了驚喜的光芒。
她像一隻受驚的小貓,猛地從地板上彈起來,撲進了他的懷裡。
“廣志君!你可算回來了!累不累啊?”她仰起頭,小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聲音裡帶著幾分嗔怪,卻又充滿了難以掩飾的關心。
最近野原廣志遇到的輿論壓力她都知道,她也一直都在默默支援著他。
這些野原廣志都知道。
野原廣志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聞著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帶著沐浴露和淡淡體香的混合氣息,心中所有的疲憊,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他輕笑著搖了搖頭:“還好,倒是你,這麼晚了,怎麼還在收拾行李?”
美伢聞言,那張嬌俏的小臉瞬間便鼓了起來,像一隻生氣的小河豚。
她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撅著嘴,指了指地上那兩個被塞得滿滿當當的行李箱,語氣裡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委屈:“當然是收拾行李啊!新年快到了,我肯定要回熊本縣的嘛!”
“回熊本?”野原廣志的眉頭微微一挑,那雙清澈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困惑。
他看著美伢那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才恍然大悟。
是啊,新年。
他這幾個月來,一頭扎進工作裡,從《暗芝居》到《世界奇妙物語》,再到《超級變變變》和《七武士》,每一個專案都像一座巨大的山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習慣了東京的快節奏,習慣了日夜顛倒的忙碌,甚至習慣了將所有的節假日都奉獻給工作。
他忘了美伢雖然早已適應了東京的繁華與喧囂,但骨子裡,卻依舊是那個來自熊本縣的,最淳樸的霓虹女孩。
“抱歉,美伢。”野原廣志苦笑著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自嘲:“我真是忙糊塗了,都忘了這些事情。你這一說,我才想起來,我們還沒結婚,按照習俗,你確實應該回孃家過年。”
美伢聞言,那張鼓鼓的小臉才稍稍平復了一些,她走到沙發旁坐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野原廣志也坐過來。
“知道就好!”她輕哼一聲,語氣裡帶著一絲小小的得意:“不過話說回來,廣志君,你打算怎麼回去啊?坐飛機嗎?我可早就買好機票了呢!”
野原廣志在她身邊坐下,感受著她身上傳來的暖意,心裡一片安寧。
他伸出手,輕輕地攬過她的腰肢,讓她那顆小腦袋,幸福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飛機?”野原廣志輕笑一聲,那雙清澈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玩味:“熊本縣在九州島,霓虹的西南邊,距離東京確實挺遠的,坐飛機也的確方便。不過我嘛……我打算開車回去。”
“開車?”美伢聞言,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瞬間瞪大了,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的駭然:“廣志君,你不是開玩笑吧?!這麼晚了,從東京到秋田縣,開車要多久啊?!而且你明天還要上班呢!”
“傻瓜。”野原廣志輕笑著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語氣裡充滿了寵溺:“誰說我明天要上班了?新年放假十五天呢!而且,大麴市距離東京,可比秋田縣還要近。我打算趁著這幾天,好好休息一下,陪陪父母。順便,也把我的‘秋田犬計劃’,再好好地推進一下。”
“秋田犬計劃?”美伢聞言,那雙大眼睛裡瞬間充滿了好奇:“那是什麼呀?”
野原廣志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沒有多解釋。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揭曉“忠犬八公物語”這個終極武器的時候。
“哎呀!你又賣關子!”美伢不滿地輕哼一聲,卻也沒有再追問。
她知道廣志君的秘密總是充滿了驚喜。
她從地上拖過來兩個巨大的行李箱,笑嘻嘻地對著野原廣志說道:“廣志君,你最近不是一直忙著工作,沒空買東西嘛。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都是給叔叔阿姨的一些新首飾和新衣服。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野原廣志聞言微愣。
他看著行李箱裡那些被精心挑選出來的禮物,那些金光閃閃的首飾,那些裁剪得體的新衣服,那份來自愛人的細緻與體貼,像一股暖流,瞬間便淌過他那顆早已被工作麻痺了的心。
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竟然忘了準備新年禮物。
他這段時間,所有的心思都撲在工作上,撲在那些宏大的敘事上,卻忽略了身邊最重要的人。
那份來自“粗心”的尷尬,瞬間便爬上了他的臉頰。
美伢看著他那副窘迫的模樣,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裡,瞬間便充滿了促狹的笑意。
她語氣裡帶著一絲小小的得意:“怎麼?廣志君,是不是被我感動到了啊?看你那副呆呆的樣子,是不是又忘了準備禮物了?”
野原廣志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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