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海特先生殺死盧西安,她甚至有些贊同;殺死妻子佩蒂特,她也能勉強理解。
但是最後他朝自己腦袋開了一槍,就超出了艾麗絲的見識邊界了。
萊昂納爾嘆了口氣:“格林海特先生一生的付出、信仰和堅持都被摧毀了,即使活下去,也是一具行屍走肉。”
艾麗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隨即她又擔心地問:“警察有沒有問起其他?萊昂,要不然你還是幫我找個便宜的房子吧,我搬出去住,這樣不會連累你。”
說起這個,萊昂納爾就頭疼,他嘆了口氣:“還不至於——巴黎的房租靠10個生丁一頁的抄寫員還住不起。”
佩蒂反而神經比較大條——也許是在十一區的冬天見多了屍體的緣故——此刻已經緩過神來了。
她問萊昂納爾:“少爺,你餓嗎?我去做點吃的。”
萊昂納爾本想拒絕,但想想食物可以讓人精神穩定,艾麗絲也許需要,就讓佩蒂去簡單做點。
格林海特先生的死,對他也是一種震撼教育,畢竟無論前生今世,與兇殺案直接相遇還是頭一遭。
作為19世紀新興的中產階級代表,格林海特先生奉行的是與所謂的「上流社會」截然不同的道德準則。
他們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篤信上帝、勤奮工作、忠於家庭、為人友善,是巴黎市民階層的典範。
貴族、富商們可以接受自己的妻子有情人——當然他們自己的情人更多——是因為他們的婚姻絕大部分情況下不是基於愛情,而是利益交換。
在法國的皇室,「首席情婦」(也稱為“官方情婦”)甚至是一個得到政府承認的頭銜。
法國君主的情婦除了享有津貼、賞賜與受封貴族爵位的福利以外,宮廷貴族在國王情婦經過時,必須起身行禮致敬。
有些「首席情婦」的權勢,甚至超過了皇后,可以深度參與國家政治,或者成為著名的文化藝術的庇護人。
比如巴黎沙龍的風潮,就是從路易十五的首席情婦「蓬帕杜夫人」開始興起的。
但市民階層不同——對比上流社會,他們並沒有足夠的利益作為維繫婚姻的紐帶;
對比鄉村社會,他們擺脫了必須繁衍子嗣、繼承土地的天然責任。
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情況下,“愛情”,尤其是被教義與儀式加持過的“愛情”,就是維繫家庭的唯一的精神支柱。
當這根支柱倒塌,那整個生活也就倒塌了。
但是這些太複雜了,萊昂納爾沒辦法給艾麗絲說清楚。
佩蒂的“宵夜”很快做好了——每人兩片烤過的麵包,中間夾著煎好的鹹肉、雞蛋,還有一片西紅柿。
吃過三明治以後,艾麗絲的情緒才安定下來,與佩蒂回臥室睡覺去了。
萊昂納爾則在書房坐到了深夜,他想把《我的叔叔于勒》寫完,卻揉了一張又一張紙,最終一個字也沒有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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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萊昂納爾就被樓下的吵鬧聲給吵醒了。
他來到窗邊撩開窗簾,只見公寓樓的門口擠滿了人,一看裝扮和裝置,都是記者無疑。
能讓巴黎人在假期的早上這麼積極,也只有這場混合了通姦、捉姦、殺人、自殺……的兇案。
公寓的管理員和門衛使勁兒攔著他們,但防線岌岌可危。
萊昂納爾走出房間,發現艾麗絲和佩蒂都已經起來了,惶惶不安地從客廳的窗戶往下張望。
萊昂納爾當機立斷:“換上外出的衣服,我們從後門走,今天這裡是不能呆了。”
佩蒂問:“少爺,那我們去哪兒?”
萊昂納爾想了想:“你們不是想去塞納河上划船嗎?我們今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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