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少女時代的某個瞬間,有過模糊的影子。
但小說裡這個女人,把她內心深處那些從未被正視、更不敢言說的卑微渴望和巨大犧牲,用如此極端、如此慘烈的方式,赤裸裸進行展示。
讀到女人獨自撫養孩子,視之為與愛人唯一的紐帶,最終卻失去他時,艾米莉再也控制不住,壓抑地嗚咽起來。
她想到了自己年幼的孩子,那是她生活的全部重心和意義。
失去他?她無法想象那種絕望。
而當女人選擇在死亡邊緣,用一封長信來宣告自己的存在,而非像她曾見過的那些歇斯底里的婦人時,艾米莉感到一種靈魂深處的戰慄和敬佩。
這是一種怎樣絕望的尊嚴!
她看著插圖上男人那困惑茫然又帶著一絲譏誚的臉,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憤怒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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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馬特高地一間擁擠、光線不足的裁縫店裡,女工們正埋頭於針線與布料之中。
老闆娘瑪爾維娜夫人拿著一份《現代生活》——她最初是為了研究最新時裝插畫,卻被那篇彩色插圖小說牢牢吸引。
快午休時,她破天荒地沒有談論時裝和主顧的八卦,而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清了清嗓子,對滿屋子女工說:“姑娘們,安靜一下。我……我念點東西給你們聽。”
她翻開了《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起初,女工們還有些漫不經心,手裡繼續縫著紐扣;但隨著瑪爾維娜夫人念出開篇關於兒子死亡的宣告,縫紉機的聲音漸漸停了,針線也放下了。
狹小的空間裡只剩下老闆娘的聲音,和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她們聽到一個卑微的女人如何愛著一個甚至不記得她的男人,如何像影子一樣生活,如何獨自承受孕育和撫養的重擔……
這些情節離她們的生活太近了。她們中的許多人,都經歷過或正在經歷著情感的失落、被忽視的命運。
那個陌生女人像一面殘酷的鏡子,映照出她們自己的影子。
當唸到女人在絕望中寫信,只為在死前“被看見”時,角落裡一個年輕的女工再也忍不住,猛地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抽動起來。
她想起了拋棄她的情人,想起了自己偷偷打掉的孩子。
沒有人嘲笑她。整個裁縫店陷入一種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寂靜,只有壓抑的啜泣聲此起彼伏。
不時有人低聲咒罵:“該死!這些男人……”
瑪爾維娜夫人唸完最後一行,自己也早已淚流滿面。
她合上報紙,看著眼前這群被生活磨礪得粗糙卻在此刻被深深擊中的女人們,良久,才沙啞地說:“都……都幹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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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一間溫馨、豪華,如同皇宮般的莊園客廳裡,一群年輕、時髦的貴婦正圍坐在一起。
往日的輕鬆談笑、藝術評論、政治八卦都消失了,因為幾乎每位到來的夫人、小姐手中,都拿著一本《現代生活》。
許多人眼圈泛紅,神情恍惚,彷彿還未從巨大的精神震盪中恢復過來。
一個稍年長一點的貴婦淚眼婆娑地問:“那個孩子……上帝啊,讀到‘我的兒子昨天死了’時,我的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
她為什麼要這樣開頭?為什麼?”
早就讀過小說的羅斯柴爾德夫人用一種冷靜的口吻回答:“因為那是她唯一的‘抵押品’!一個母親在失去唯一孩子時說的話,沒有人能質疑!
她要用這最大的痛苦,換取那個冷漠男人……換取我們所有人幾分鐘的傾聽!”
聽到這個回答,貴婦們的心又碎了,眼眶更是紅了幾分。
羅斯柴爾德夫人看著其他人痛苦的表情,和看向她時那崇拜的眼神,內心湧出無限的滿足感,這種隱秘的快樂幾乎讓她當場就要曖昧地呻吟出來。
她簡直想讓僕人立刻用馬車把萊昂納爾拉到這裡來,向所有人宣佈:“這是我的小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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