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看到是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就用一種毫無波瀾的語氣問:“下午好!”
萊昂納爾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下午好——我想問問寄一封信給「埃米爾」先生……”
姑娘的回答依舊平如湖水:“「埃米爾」先生?我們公司有很多「埃米爾」先生,你找的是哪一個?”
「埃米爾」在法國屬於常見人名,萊昂納爾又確實不知道他的姓氏和中間名,只能利用家書中的資訊儘量敷衍一下對方:“是之前在美洲……南美分公司當經理的埃米爾,最近他可能去了阿爾卑斯省……”
姑娘顯然對他的吞吐猶豫產生了疑惑:“他沒有給你名片嗎?”作為法國最大的貿易公司之一的總部,這棟大樓每天運營的財富超過百萬法郎,所以不少混子就在這裡鑽營,她已經見怪不怪。
只見她警覺地側過身,手也放在了呼叫鈴的按鈕上。
萊昂納爾暗吸一口氣,又仔細打量了下眼前的姑娘,發現她外套左肩的針腳線略顯歪斜,顯然是自己或者母親縫的。
這個時代,能識文斷字的女性出來“拋頭露面”,還是十分稀有的現象。
她們通常是出身於中產家庭,要麼在父親的教導下識字,要麼曾經就讀於修女學校,因為家庭經濟情況不佳,或者需要為自己攢嫁妝,才會選擇出來工作。
不過這個群體的大部分人會選擇做富商、貴族的家庭教師,到這種人來人往的場所工作更是罕見。
畢竟這個時代對女性的普遍期待仍是“賢妻良母”,《拿破崙法典》(即《民法典》)更賦予丈夫對妻子的絕對法律權威。
萊昂納爾把心一橫,收起自己的社交笑容,用真誠的語氣說道:“我叫萊昂納爾,萊昂納爾·索雷爾,阿爾卑斯人,現在是索邦學院的學生。”
聽到萊昂納爾這麼說,姑娘稍稍放鬆了警惕:“那你要做什麼?”
萊昂納爾儘量溫柔、略帶悲傷地看著她的眼睛:“其實,我是為了自己在阿爾卑斯的家人而來。”
緊接著,他把「埃米爾」、家裡的情況和自己的擔憂全盤托出,最後認真地說:“抱歉,我剛剛確實撒了謊……但是我是為了我的家人,為了我整日抄寫已經快瞎了的父親,為了我每天勞作已經駝了背的母親;
還有我的姐姐,我可憐的姐姐伊凡娜,她是如此渴望愛情,以至被衝昏了頭腦……”
說到這裡,他敏銳地發現姑娘的眼睛裡已經有水光在盪漾了,連忙補充道:“我不想從「奧爾比」這裡獲取任何利益,我只想我遠在阿爾卑斯的家人能平平安安……
而且,如果這位「埃米爾」真的是騙子,那也是玷汙「奧爾比」的聲譽,您說是嗎?”
姑娘聽完萊昂納爾的解釋,只思索了片刻,就低聲對他說:“現在人太多了……等下班後,你在「塞納落日」咖啡廳等我。”
萊昂納爾知趣地點點頭,並沒有再追問,而是又笑了起來:“我替我的家人感謝您的善良——噢,對了,以前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美嗎?就像日內瓦的湖水……”
姑娘的臉一下就紅了,低下頭訥訥地說:“……是有人這麼說過,你怎麼知道的?”
萊昂納爾沒有回答,而是問:“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姑娘抬起頭,漂亮的棕色眼眸閃閃發亮:“我叫蘇菲,蘇菲·德納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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