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無盡的黑暗席捲而來,唐一平覺得,四周的一切都模糊了。
有一股力量,將自己向最深的黑暗處拽去,那黑暗溶解著他。
記憶在消逝,光芒在消退,顏色在消亡。
但所有的一切,在消退之前,卻又重演了一遍。
所以這片黑暗中,卻又如此絢麗多彩,光芒四射。
那一刻,他似乎回到了自己六歲的時候,在樹下和唐師傅踢球。
“踢過來!使點勁!”
大樹消失了,唐師傅消失了,足球也消失了。
然後他似乎又來到了自己十二歲的時候。
他揹著書包回到了家,把書包丟下大喊一聲:
“媽,我餓了!今天吃什麼?這麼香?”
穆師孃端著一大碗紅燒排骨從廚房裡走出來,對著他笑。
穆師孃消失了,書包消失了,紅燒排骨也消失了。
然後是十八歲。
有人把一輛輪椅推到了他面前,對他說:“……”
說了什麼?
是誰?
為什麼我不記得了?
這就是死亡嗎?
奇怪的是,沒有痛苦。
也沒有恐懼。
只剩失去。
永遠的失去。
這是【彌留】。
唐一平在輪椅上坐了很長很長時間,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但杜遠山老人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似乎剛才的清醒,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
病房裡,大部分人都離開了,只剩下了邱兆東和圓臉護士。
邱兆東沉默不言,圓臉護士一邊哭一邊繼續給老人擦拭身體。
唐一平握著杜遠山老人的手。
老人的體溫在下降,心率也越來越微弱。
他的呼吸反而聲音大了起來,一聲一聲,像是在喘息,像是在呻吟,又像是嘆息。
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耗空他的力氣。
突然,他開口了。
不是利用手機開口。
是他自己在說話。
他張著嘴,說著什麼。
“老爺子?”唐一平以為老爺子還有什麼遺言,慌忙湊上去,“您要聯絡他們嗎?您要……”
唐一平頓住了。
他終於聽到了老人在說什麼。
他在喊“媽媽”。
其實,在中風之後,杜遠山老爺子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但有些東西,不是語言。
它更像是人類的本能,銘刻在基因裡,是每個人會說的第一個詞。
也是任何一個小嬰兒,在懵懂到不懂一切的時候,向外界求助的唯一方式。
每當他喊出這個詞的時候,總會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抱住他。
趕走一切的飢餓、恐懼、痛苦、不安。
把他抱在懷裡,緊緊的。
然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當一個彌留之際的老人,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求助,任何人可以撫慰的時候。
他僅剩唯一一個可以求助的人。
是媽媽。
“媽媽,媽媽……”
“媽媽……”
只是,無論如何都能撫慰他,安慰他的那個人,早就已經不在了。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