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燕京莫斯柯餐廳。
這是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一家西餐廳,燕京人親暱地稱之為“老莫”——對中國人來說,“老莫”的稱謂意味著親近和尊重。
在八十年代之前,在這裡吃飯,象徵著擁有特權,是大院子弟的專屬。
但改革開放後,籠罩在莫斯科餐廳的政治和特權色彩逐漸淡去。
在消費者心目中,莫斯科餐廳成為一家歷史悠久、服務上乘、真正意義上的餐廳。
到了現在,也就是1990年,花上一百元就能在這吃上一頓大餐,所以頑主們也經常光顧於此。
“什麼?秦遠這小子,帶著斌子他們上了k3?”
一名穿著皮夾克流裡流氣的青年充滿詫異道。
他可知道,k3的盡頭就是莫斯科,這上了k3不就等於去蘇聯了嗎?
要知道,國內與蘇聯恢復外交才不過一年的時間。
這個時候去那邊,不是找死嗎?
一路上的車匪路霸,本地幫派,風險高的很啊!
“是,現在圈裡都傳遍了,有的說秦遠背了一屁股債,跑路去了蘇聯。也有的說秦遠跑去蘇聯是去做生意,什麼說法都有。”
“瘋了他吧!”青年不屑一笑:“他不就讀了個高中嗎?和我們混了這麼多年,他做生意?”
他已經等著看笑話了。
與此同時,在廣袤的華北平原上,一條墨綠色的鋼鐵巨龍正晝夜不息地穿行。
兩天過去,車輪撞擊鐵軌的聲音已經從最初的喧囂,變為了單調而深入骨髓的背景音,滲透進車廂每一個角落,甚至滲透進每個人的骨頭縫裡。
混雜著煙味、汗臭、泡麵調料包的濃烈氣味,腳丫子異味以及各種語言的吵鬧喧囂,在這狹長的鋼鐵牢籠裡發酵、沉澱,形成了一種獨有的k3“風味”。
車窗外,廣袤的平原開始被起伏的丘陵取代,山巒的線條在暮色中顯得越發蒼涼雄渾。
秦遠一行四人佔據了硬臥車廂一角。
剛子和大斌子佔據了上下鋪,此刻都閉著眼睛睡覺,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恢復耗損嚴重的體力。
他們兩個和秦遠老張頭,分兩段時間守夜。
現在k3國際列車上,雖然沒有多少倒爺。
但潛在的危險同樣不小。
守夜,就是守財!
秦遠坐在靠窗過道的邊座上,對面是同樣坐著的精瘦老頭老張頭。
火車單調的搖晃令狹小的桌面也不斷震顫,桌上一個鐵皮水杯裡的水微微盪漾著。
“老張叔,”秦遠壓低聲音,確保不驚擾到周圍昏昏欲睡的乘客,“前面快到二連浩特了,再往前,就過境到蒙古了。”
“這路走一半了,到了莫斯柯那邊…具體怎麼說?”
老張頭渾濁的老眼透著窗外的暮色,眼神似是在追憶什麼。
聞言收回目光,他從懷裡掏出半塊硬邦邦的饢餅,用力掰了一小塊塞進嘴裡,幹嚼著,嗓子有點發啞:“‘達瓦里希(同志)’…現在能喊了。前些年光喊‘達瓦里希’不夠,喊多了容易惹紅袖章。”
“現在嘛…聽說放開些了。”
他嚥下嘴裡的乾糧:“你的意思我懂。但找人接頭?不能瞎找!”
“我以前在那邊熟的老夥計死的死,散的散,撈進去的也不少。信得過的…真說不準了。”
他看向秦遠,說道:“不過你也別擔心,我認識個小子,他舅舅在個啥‘契卡市場’那邊管倉庫的,算半個自己人。”
“前年寄過信來…就是不知道人還在不在那個位置,認不認我這老骨頭。”
秦遠默默聽著,沒有說話。
老張頭這份謹慎和有限的資源,已是當下的倚仗,不能指望更多。
沒有可靠的本地關係網,帶再多的貨都可能砸在手裡,或者被人生吞活剝。
他靠在堅硬的椅背上,目光無意識地掃視著車廂內擁擠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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