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儒生老者,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那熊熊燃燒的火盆,目眥欲裂。
“此乃朝廷重典!國法根基!你……你竟敢焚燬?!”
“你……你這是大逆不道!是動搖國本!”
“老夫……老夫要上奏陛下!誅你九族!”
他氣急敗壞,聲音嘶啞變形。
陸沉舟只是看小丑一樣冷冷的盯著他。
“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民已如斯!”
“沒有了百姓,何來的大明江山。”
“這催命的賬簿,這吸髓的賦斂,便是你口中的國本?!”
“你且睜眼看看!看看這滿城的瘡痍!看看這百姓的眼淚!”
“看看橫屍遍野的枯骨!你口中的國本,就是要用我大明萬千子民的骸骨來壘砌嗎?!”
“我陸沉舟當將軍不是為了榮華富貴,也不是為了朝廷,更不是為了皇帝。”
“我黑甲軍自建立之初,只為了一個信念。”
“人民萬歲!”
這四字短促卻似驚雷驟然炸響。
城樓之上,赤色大纛在寒風中獵獵狂舞。
黑甲將士們同時喊道:“人民萬歲!”
排空巨浪,震徹九霄。
真正不朽的,從來不是金鑾殿上的萬歲山呼。
而是那以血肉之軀承載歷史重量,沉默而堅韌的人民。
我不敢追求去超越他、成為他、我只能學習他。
每一個沐浴在共和光輝之下的人,心中的精神圖騰只有他。
隴西四郡,自此開啟了第一道枷鎖的束縛。
....
御座上的新帝,翻開奏摺一看,面上方才洋溢的威嚴笑容驟然凍結。
他眼神倏然銳利如刀鋒,最終牢牢釘在那個渺小的綠袍身影之上。
“拖下去!”
一聲冰冷的旨意如寒鐵墜地。
禁軍如鬼魅般從殿角閃出,幾雙鐵鉗般的手已牢牢鎖住了那人。
他幾乎腳不沾地,被粗暴地拖離了大殿。
身後,只留下死一般寂靜的朝堂和無數雙驚疑不定的眼睛。
少帝宋符面沉如水。
奏摺上那一句“人民萬歲”,如芒刺深扎入他至尊的胸膛,無聲地宣告著一種對皇權至高無上的褻瀆。
“速召大將軍進宮議事!”
詔獄深處。
陰冷潮溼的氣息如毒蛇纏繞,只有鐵鏈偶爾碰撞的刺耳聲響動。
那綠袍官員被縛在刑架之上,衣衫襤褸,血痕斑駁。
唯有眼神深處的光芒仍未熄滅。
唐祿踱步上前,聲音低沉如磨刀石:“‘人民萬歲’?你可知這四個字,字字皆可剮心?”
“你的同謀是誰?受何人指使?”
官員艱難地抬起頭,唇角血跡未乾,聲音卻清晰:“同謀?指使?呵……”
他喘息著,目光穿透幽暗,彷彿望向虛空:“枉我熟讀聖賢....”
“大膽!”
唐祿使厲聲斷喝,額上青筋暴起:“君權天授!”
“陛下乃天子,代天牧民!爾等微末小吏,竟敢妄言‘人民萬歲’?”
“此乃大逆!此乃謀反!”
他猛地揪住官員散亂的頭髮,逼視著那雙不屈的眼睛:“說!你究竟受何人蠱惑?”
官員閉目片刻,隨後又睜開,那眼中是近乎平靜:“蠱惑?”
“煌煌青史,自有言之。”
“陛下,今日殺臣易,明日堵天下萬民之口……難!”
他忽然奮力扭頭,朝向那狹小鐵窗外洩入的一線微光,用盡最後氣力嘶喊而出那四個字。
唐祿臉色鐵青,猛地揮手:“打!打到他再吐不出半個悖逆之字!”
詔獄的慘嚎,也不能阻止四字如不滅的流言,悄然滲入京城的街巷與茶館。
酒肆角落,茶樓暗處,總有壓低的嗓音在議論。
一個聲音問:“聽說有人竟敢在陛下面前喊出‘人民萬歲’?”
另一個聲音立刻帶著驚惶制止:“噤聲!此乃滅門之禍!”
“好像是隴西節度使陸沉舟說的。”
“就是那位先後大敗晉王兩次的常勝將軍?”
“就我還聽說,他當將軍從來不是榮華富貴,也不是為了朝廷陛下。”
“就是為了百姓!”
“這不是謀反嗎?他瘋了?”
“瘋了?你也不看看外面什麼世道,世家門閥當我們草芥。”
“隴西四郡在陸將軍的管理下安居樂業,聽說晉州的糧食都是從他那買的。”
“他哪裡來的這麼多糧食?”
“那我怎麼知道,反正如今那邊啊,再也不受災荒之苦了。”
京城的空氣裡,瀰漫著一種無形卻沉重的張力。
彷彿那四個字本身,已化作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波紋在人心深處悄然擴散。
三日後,朝廷廣發公文。
剝奪陸沉舟一切職位,朝廷頭號反賊,誅九族!
訊息越傳越廣,沒有起到警示的作用,反而有諸多百姓攜家帶口前往隴西。
只是聽說陸沉舟愛民如子,只要在他的地盤,每家每戶有田耕種,再也不會忍飢挨餓。
陛下聖旨?
朝廷都不管他們的死活,誰還在乎這破聖旨的任命。
反正陸將軍對我好,那我就當他是隴西節度使,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