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枚棋子,用得好,是殿下的登天梯。用不好......”
她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怕是養虎為患啊。”
宋符何嘗不懂這個道理,嘆息道:
“陸沉舟如今立下不世之功,朕若是不賞賜,如何安撫民心。”
他不希望陸沉舟大勝,自然也不希望大敗。
最好是能與突厥斡旋數年之久,他也可以趁機發展培養軍隊。
可是沒想到,霍亂四百年的突厥,在黑甲軍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短短四年光景,就被陸沉舟打到了王庭。
這要再不招撫,恐怕他返程的時候,順手連洛陽都打了。
“皇后,我跟宰相商議過。”
宋符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詢問這位智囊妻子。
“待陸沉舟班師,朕願意在宗廟前。”
“當著皇室宗親文武百官的面,宣其不世之功,後結為異姓兄弟。”
“將公主或宗室女嫁給將軍或其子嗣,使其成為皇親。”
“你看如何?”
王雲裳沉思了一會兒。
這就升級成了國家信用,若是日後反悔,代價極大。
“臣妾以為可以明升暗降。”
“設一個虛職,任其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掌調兵權但無統兵權。”
“委以帝師之名,既顯尊崇,又遠離實權。”
崔衍有些疑惑:“恐怕他不會乖乖地交出兵權,反而會生出逆反之心。”
這倒是一個難聽。
自古的兵權交接,向來伴隨著腥風血雨。
謝雲裳解釋道:“我們可以散佈鄰國入侵謠言,聲稱需集中兵權統一部署。”
“待他交權後,再宣佈慢慢宣佈危機解除。”
“天下已安,大將軍久握重兵恐損清譽。”
“暗示其交權可成千古完人,名留千史。”
“陛下先下罪己詔,釋放部分皇權,迫使其表態效仿。”
“若與他成了結拜兄弟,那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說到這裡,王雲裳不由得囑咐了一句:
“陛下,切莫秋後算賬啊!”
“事關重大,若是落人口實,那可是遺臭萬年的惡名。”
宋符嘆了一口氣:“就怕我願,他也不肯啊!”
“你不是不知,陸沉舟秉持人民萬歲的理念,而我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王雲裳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陛下,這天下終究是您的天下。”
“對於世家門閥,我們絕對不能心慈手軟。”
崔衍猛然一驚。
皇后啊皇后,您可真是過河拆橋一把好手啊。
別忘了,你謝家也是名門望族。
包括明太祖也是世家。
我也是,額.....
世家的存在確實讓皇權忌憚。
沒人比他們更瞭解世家的危害。
宋符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想借刀殺人?利用陸沉舟去跟他們鬥?”
王雲裳莞爾:“世家苦陸沉舟久矣,他們鬥得兩敗俱傷,正合我意。”
與此同時,相隔不遠的內城居所。
另一座同樣戒備森嚴的府門——王府。
不是那個王府,而是舊時王謝堂前燕,琅琊王氏。
王昭文面容清俊,氣質溫潤,此刻卻眉頭緊鎖。
他面前恭敬侍立著兩位身著便服,卻氣度沉穩的官員。
一位是清流言官領袖,魏謙。
一位是戶部實權侍郎,李安石。
“陸沉舟此功,足以彪炳史冊。”
李安石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絲憂慮:“可陛下的封賞太重了。”
“丹書鐵券,非社稷危亡不得用刑,這幾乎是將他置於國法之外。”
“萬戶侯的封地,更是在漠北附近膏腴之地。”
“兵權、赦權、財權,盡歸一人之手.....”
王昭文白皙的手輕輕抬起,打斷了他的話。
輕輕敲擊著紫檀木的桌面:“崔相那邊可有異動?”
魏謙上前一步,低聲道:“崔相在朝堂上雖未置一詞。”
“然,今日散朝後被召入未央宮,密議良久。”
“聽聞府中似有突厥商賈出入的痕跡,只是森嚴難查,尚未坐實。”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陸將軍乃國之干城,然其功勳已成烈火烹油之勢。”
“朝中忌憚者,恐不止一端。”
“不如稍示親近,以安其心。”
王昭文沉吟著,望向窗外無邊的夜色,溫潤的眸子跳躍著複雜的光芒。
親近?
示好?
在這漩渦的中心,一步踏錯,萬劫不復。
他緩緩道:“此事容我三思。”
然而,在這陰謀算計之外。
定國府的氣氛卻截然不同。
這位三朝元老,也就是平南王鄭伏龍的爺爺。
一位鬚髮花白,面頰猙獰的老將。
西宮之變,就是以他的部隊為主力,這才消滅了獨斷朝綱的唐祿。
鄭擒虎獨自坐在靠窗的一張酸枝木圈椅上,面前的小几上只放著一杯清茶。
他那雙閱盡滄桑、銳利如鷹隼的眼睛,落在那一份份奏摺上。
“烈火烹油,鮮花錦簇。這潑天的富貴背後,是萬丈深淵啊。”
“陸沉舟這功勳,怕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朝堂上那些靠筆桿子殺人的文官,還有....”
他渾濁的目光從窗外眺望遠處:“還有這些心思各異的自己人。”
他冷笑一聲,話中帶有些許的悲涼:“府裡庫房備下的賀禮,再加三成。”
“要厚!要扎眼!”
“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定國公府,是如何為陸將軍高興的。”
身旁的老管家一絲瞭然,無聲地退下。
鄭擒虎重新端起那杯早已冰涼的茶,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無邊無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