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風,變了。
那風不再只裹脅著牧草和牲畜的熟悉氣息,不再只是溫柔撫過臉頰的暖意。
只有一股濃烈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道。
跟隨大軍開拔的蒼狼部落看著那些焚燒的氈帳。
屍體成堆的部落,老人婦孺蹲在身旁哀嚎。
“長生天....在發怒啊!”
“為什麼要去劫掠中原,這就是降下的報應啊!”
這些話,蒼狼部的人聽著只覺得刺耳。
他們忽然有些愣神,望向了前面馬上的背影。
跟隨天狼星,真的對嗎?
風掠過克烈部首領咄吉的大帳。
厚重的羊毛氈門簾被風壓得向內鼓起。
帳內,溫暖的火塘霹靂作響,烤肉的油脂滴落,滋滋地冒著香氣。
咄吉正用鑲銀的匕首,嫻熟地片下肥美的羊腿肉。
塞入口中,油光順著濃密的虯髯滴落。
他粗壯的手指捏著金盃,裡面的馬奶酒微微晃盪。
就在這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混亂的馬嘶和守衛粗魯的呵斥聲。
緊接著門簾猛地被掀開。
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洶湧而入,瞬間壓過了帳內的肉香酒氣。
那道身影,幾乎是摔進來的。
轟然撲倒在鋪著華麗氈毯的地上,身上的皮甲殘破不堪。
帳內的鬨笑戛然而止。
只剩下火塘柴火的噼啪聲,和那闖入者粗重艱難的喘息。
“黑甲.....”
地上的血人終於擠出兩個破碎的音節:
“他們來了....特木爾部落....已經沒了....”
咄吉的臉上酒意瞬間凍結。
他身體前傾,濃眉下的鷹眼銳利如刀:“黑甲軍?”
帶著一種審視獵物的冰冷:“你是說那個屠戮了我們七萬族人的黑甲軍!”
那人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更多的血沫湧出。
他用盡全身力氣,應聲:“是他們....部落的勇士....全沒了....”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撕裂的肺裡硬生生摳出來的。
“首領,怎麼辦?”
“首領,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們就去跟黑甲軍拼了!”
咄吉緩緩靠回鋪著虎皮的寬大座椅裡,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
他的父親是從南下戰爭逃回的倖存者。
曾經在死前不止一次囑咐他,千萬不要跟黑甲軍戰鬥。
他們就是一群魔鬼,不要用克烈勇士的鮮血,去填明軍的刀口。
不要為了愚蠢而陪葬了整個部落。
“不行。”
咄吉緩緩搖頭:“你們的草場,你們的牛羊,你們的勇士....全都沒了!”
“一個連氈包和女人都保不住的部族,不值得我們克烈部落冒險。”
那人他劇烈地喘息著:“我賭上....特木爾先祖....在長生天面前....立下誓言。”
“請求克烈的狼王....為我部落報仇....我部願意世代為奴.....”
然而,咄吉卻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一個清越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女聲響起。
“達達!”
“諸位叔伯首領!”
只見一個身影利落地掀開帳門,那是一個年輕的突厥女子。
身姿挺拔如沙漠中的白楊,一身剪裁合體的火紅皮甲,勾勒出矯健的線條。
她的面容帶著草原女子特有的英氣,鼻樑高挺,嘴唇緊抿,一雙明亮的眼睛如同寒星。
此刻正灼灼地掃視著在場的所有首領。
她腰間懸著一柄弧度優美的彎刀,刀鞘上鑲嵌著古樸的狼頭紋飾。
來者正是咄吉的女兒——克烈部的明珠,蘇禾。
“特木爾部落,草原上最驍勇的狼崽子之一。”
“現在就像是一條被剝了皮的狗,他身上的每一道傷口,都來自明軍的刀。”
“特木爾人的血流乾了,烏倫河的水都被染紅了,下一個呢?”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吐谷渾首領、回鶻代表、車師頭人.....
每一個被她目光觸及的人,都感到一陣無形的壓力。
“是你們吐谷渾的草場?還是回鶻牧馬的山谷?或是你們車師賴以生存的鹽湖?”
蘇禾的聲音陡然拔高,宛如金石般的鏗鏘:“明軍的馬蹄不會停下。”
“他們的胃口,是整個草原!”
“今日他們屠滅特木爾,明日就能將刀架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脖子上。”
她環視全場,眼神銳利如鷹:“趁著敵人立足未穩,亮出我們的獠牙。”
“用他們的血,用他們的頭顱,告訴所有覬覦草原的敵人。”
“這裡,是蒼狼子孫的家!”
“踏入者,死!”
狂風吹動蘇禾火紅的衣袂和烏黑的髮辮。
她站在那裡,像一面烈烈燃燒的戰旗。
她的話語,如同淬火的鐵錘,狠狠砸在每一個首領的心上。
吐谷渾首領臉上的橫肉抽動了一下,猛地拔出了自己的彎刀,刀尖指向灰暗的天空。
“蒼狼子孫!死戰!”
“死戰!”回鶻代表狠狠捶了一下胸甲。
“死戰!撕碎明狗!”車師頭人臉上的刀疤猙獰地扭曲。
“死戰!”
“死戰!”
越來越多的彎刀舉起,越來越多的怒吼匯成一片,在克烈部的上空炸響。
“達達!”
“下命令吧!克孜準備好了!”
咄吉胸中鬱積的怒火和豪情被徹底點燃。
他高舉佩刀,聲如洪鐘:
“勇士們!上馬!”
“讓明狗的血,澆灌我們的草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