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有時比子彈更具穿透力。
他微微側身,接受了對方的歉意。
看來,這位資深刑警並非全然不講道理。
當熱風捲走最後一縷道歉的尾音,某種靈光之感突然竄過後頸。
駐足在警車投下的狹窄陰影裡,秋元悠介很快就將這件事情拋在腦後。
現在,他的思緒被剛才提到的辭職警察勾連起來,腦海中彷彿有齒輪開始轉動。
睫毛上凝結的汗珠將世界折射成萬花筒,那些滾燙的碎片——搬動屍體、搶先一步、暴曬的警徽。
眾多線索在意識深處重組,隱隱拼湊出連環殺人案卷宗裡被烈日烤焦的真相拼圖。
在公寓樓下消失的身影,秋元悠介眯起眼睛,已經回憶了起來,那是垃圾場行李箱案件之中出現的人影。
山本龍一住所提前被翻動的痕跡、長谷川組調查動向的洩露、第一發現者面對屍體時異常的專業素養......所有線索在灼熱的空氣中突然串聯在一起。
環環相扣的咬合聲響突然在顱腔內轟鳴。
“警部補!”
副駕駛座的高橋佑哉突然直起腰板,安全帶在制服上勒出深痕。
“真的是他嗎?”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他。”
目光直視前方,秋元悠介點點頭,心中不禁為對方哀嘆了一聲。
“只有轄區內巡邏警察能在案發後十分鐘內“恰好”出現在垃圾處理站,也只有內部人員能知道和預判我們的搜查路線。”
豐田皇冠在高速彎道劃出精準的弧線。
聽見此話,高橋佑哉用力握著車頂把手,手掌指節泛白。
後視鏡裡,新人刑警的喉結艱難滑動,似乎想到十八歲的自己——那個堅信櫻花紋章絕對純潔的見習生。
雨刷擦過的擋風玻璃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像極了入職典禮那天別在胸前的勳表。
沉默之中,他彷彿不願意相信這個幾乎確鑿的事實。
車輛飛速前進,從世田谷區透過高速公路,跨越長長的距離,回到杉並區。
在山本龍一的臨時居所處,兩人沿一個向外擴散的圓圈,開始追查先前看到人影的行蹤。
這一過程需要眾多的人手,但秋元悠介早就將情況告知給了長谷川組和東野組,兩組表示馬上就來。
透過道路上的監控,偶然間,兩人追查到了對方的下落——一個老舊廢棄的倉庫。
倉庫區域的鐵皮外牆在熱浪中噼啪作響。
輕手輕腳中,秋元悠介的貼著生鏽的捲簾門,側耳傾聽,金屬傳導來的悶響像是鈍器敲打肉體的節奏。
旁邊,高橋佑哉的呼吸陡然粗重,佩槍皮革摩擦聲暴露了他顫抖的手指。
喉嚨有些發癢,他張了張嘴,有些結結巴巴的再次詢問道:
“警部補,真的是他嗎?有沒有可能弄錯了?”
腦海之中,高橋佑哉無論如何也不想接受這個答案,希望得到旁邊之人的認可。
看著對方這般心神不定的模樣,秋元悠介眉頭一皺,語氣重重的說道:
“好了,冷靜一下,高橋。
記住,身為搜查一課的警察必須隨時保持冷靜,無論多麼不可思議,無論多麼不敢相信,全部排除之後,剩下的那一個自然就是真相。
你忘記那天對方肩章上缺失的紐扣了嗎?長谷川和佐野手中的金屬扣那是什麼?好好想一想。”
隨即,他不再理會對方,開始撥打電話。
“管理官,我們找到山本龍一的藏身之處了。”
述說完猜測後,電話中只聽得見對面微微的嘈雜聲。
“需不需要請求SAT特別突擊隊支援?”
耳麥裡傳來鉛筆折斷的脆響——堀川管理官呼吸一窒,十分激動之中手掌用力。
他畢竟是從一線升上去的,有著對案件情況的判斷力,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
至於對或不對的後果,那就是管理官他自己的事情。
幾個恍如時間停滯的呼吸之間,堀川正郎飛快的做出決定,命令眾多人員開始轉變方向,去杉並區的倉庫調查。
而後,他給兩人的命令是在保住自身的安全上,便宜行事。
新人警察的頭髮在眼下投出莫名的陰影,隨著倉庫內部驟然爆發的慘叫微微震顫。
深呼吸幾下,冷靜下來的高橋佑哉正用手機給長谷川組和東野組傳送地址郵件。
完成佈置,做好準備之後,兩人目光對視一眼。
點點頭後,秋元悠介解開槍套暗釦,金屬的冰涼觸感刺破掌心汗水。
翻過低矮的圍牆,空氣中似乎正滲著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