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個笑話。
惠星從小就不跟別人聊自己家的事兒,雖然說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但是她媽從小教她自我保護,惠星也養成了這個習慣,畢竟,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有太多的防備心,防備到什麼程度呢?惠星和她媽媽從來不看彼此的日記。
惠星早就覺得她媽也拿這一招對付她,那些童年的欲言又止裡,藏著太多秘密,後來惠星漸漸也接受了她媽的規則:我不告訴你,但我會深情地暗示你,她媽是個小說作者,從來不缺乏含蓄表達感情的手法,惠星也就懶得問了。
至於她家的情況,她媽從來不跟別人說,也不讓她說,但是這個規則惠星沒有遵守。
人生啊,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傾訴,她想象不到究竟是多麼強大的人才能獨自吞下所有委屈還能強硬地活著。
所以,高考第一天考試結束後,當惠星得知自己的媽被人推到車道上撞斷了腿時,她坐在病房冷冰冰的走廊裡跟瑪麗發了一晚上資訊——不能打電話,哭出來多影響別的病人休息。
惠星跟瑪麗說,自己才知道,原來她媽守了半輩子、想了半輩子那個出國考察飛機失事死了的爸爸,其實沒死,她覺得自己特別傻,做門薩推理那麼厲害,怎麼連這麼破綻百出的謊都沒偵破?
而且,惠星告訴瑪麗,你知道我住在哪兒吧?她家住的那條街道,在城市裡算貧民區,這一點她媽也不讓她告訴同學,怕有人笑話她欺負她,但她給瑪麗看過那片房子的照片,各種私搭亂蓋的建築像迷宮,像千與千尋裡的湯屋,外人還傳言那兒鬧鬼,說是以前土匪佔據山頭,共產黨來解放的時候打了好長時間死了好多人,半夜經常有人敲門要水、借火,只要潑一碗水出去或者擦一根火柴扔到外面就沒事兒了,在惠星沒認識瑪麗的時候,她經常半夜坐在門口,覺得鬼簡直是最好的傾訴物件,說不定還能順手幫忙給她爸帶個信兒。
“所以,你猜我爸住哪兒?”
這句不是反問句,確實是疑問,因為惠星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推測,以她爸的身份,不是住在領導的住宅區,那種老式的,雖然已經很舊,但是明顯能標誌身份的住宅區裡,要麼就是在高檔的別墅區,他那個職位,至少也混到了住別墅的級別。
惠星從她媽的隻言片語裡面推測出了所有結果——她爸當年回國之後為了能進最好的單位,不惜撇下她媽,應該是在已經生了她的情況下,估計是想離婚吧,不過她媽是文藝青年,受不了這種柴米油鹽現實利益下的背叛,只能給自己編一個烏托邦式的故事,反正呢,她爸就這麼跟她媽離了,然後多年來音訊了無,而且從她媽被推到車道上的情況來看,他的繼任妻子是個悍婦,至少也是沒吃過虧的大小姐脾氣,要不是出身顯赫,怎麼就能把她爸就那麼扶上高位呢?
算了,惠星都不想用“爸”這個詞兒來繼續往下說了,越說越生氣,她在對話方塊裡直接打出了她爸的名字,“惠紅建”,身為音樂人的瑪麗肯定不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但是學古建築的都知道,惠星也是在查了她爸的資訊後,決定要靠古建築學院的。
“惠紅建啊!我怎麼跟你解釋呢!”惠星寫到這兒的時候,對著螢幕笑出聲,“古建築研究院的副院長,你知道什麼概念嗎?就像你們學音樂的……反正我跟你說吧,在這個圈子裡,能有這樣的爸爸,那是天大的靠山!”
惠星的眼淚啪嗒啪嗒地往螢幕上掉,一邊笑一邊哭,醜極了,她覺得自己這幅樣子肯定特別小人,但是無所謂啊,她告訴瑪麗,她就是想做個靠爸爸的人。
但首先她得能靠得上。
惠紅建的太太叫蔣玉麗,惠星在繳費單上看到了這個人的名字,字寫得哆哆嗦嗦,估計是嚇壞了,交完住院費就跑了,由此可以推測,這個人平時咋咋呼呼喜歡發脾氣耍小性子,但到了關鍵時刻膽子還是小的,惠星覺得如果自己想的話,從她看過的那些推理小說裡東拼西湊出來一個報復方案,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沒意義啊,如果能有這種勁兒,惠星也不會成為一個沒朋友的人,甚至於,當她媽給她複述了車禍的起因始末後,她都沒生氣,只是覺得……無聊。
惠星的媽是這麼說的,因為惠星馬上要上大學了嘛,她的那位父親惠紅建,也不知道是突然想起來自己有這麼個女兒,還是終於在家裡掌握到了財政大權,反正他找到了惠星的媽,給了一筆上大學的學費,她媽正糾結著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時候,蔣玉麗就找來了,非說惠星的媽訛詐惠紅建要錢,然後兩人就掰扯上了,再然後,她氣急敗壞地一推,好巧不巧就把惠星媽推到車道上,被一輛逆行的快遞車給撞了。
“我特別討厭逆行車,特別危險,”惠星告訴瑪麗,“經過這事兒之後,尤為討厭!”
估計蔣玉麗也是如此,這事兒就是寸了,其實蔣玉麗也不是有心的,有心也沒膽兒,但是就是發生了,惠星甚至沒覺得蔣玉麗咄咄逼人,還順嘴跟她媽嘮叨了兩句,說其實就是應該把錢拿了,惠紅建好心給錢,誰知道下次出手是猴年馬月?現在好了,錢退回去了吧,還被撞了,傷的事兒惠星是擔心,但是擔心也沒辦法,傷筋動骨一百天,慢慢養唄,生氣又不能當藥吃。
末了,惠星告訴她媽,說自己要考古建築專業,她媽剛吃了鎮痛藥,迷糊過去了,根本沒聽見,惠星才給瑪麗發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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