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衚衕,米市衚衕。”
左央小時候總泡米市衚衕,去理髮,當時BJ的剃頭攤兒已經不多了,他沒趕上在街頭擺熱水手巾板兒的時候,那個理髮店比左央大不了幾歲,裡面用的椅子是最老式的理髮椅,說是五十年代天津產的,還學的國外的樣式,左央就喜歡去那兒剪,尤其喜歡老闆家的小閨女,兩個小辮子綁著塑膠髮卡,有個小蝴蝶忽閃忽扇的,但是剪頭髮的手藝著實一般,搞得左央總在學校跟笑話他的男生打架,但打完了還去……
只不過這條衚衕現在已經拆了,拆的時候左央還去過,地上好些磚,有人說是遼磚,他特意跑到八大處的遼塔比對過,但是也看不出來,反正好多人呼籲那都是老古董,只可惜還是沒留住。
左央一想起來滿滿的都是回憶,賀一言不吃這套,“您扯那些都沒用,北京人的回憶,外地人不接招。”
“未必,有一個地方,人人都能知道。”
“哪兒?”
“來頓烤鴨我就告訴你。”
但凡有別的辦法,賀一言都絕對不請左央吃飯,他管左央的吃法叫糟蹋糧食——坐下不到一個小時,烤鴨已經吃了一隻半,左央還要點菜,賀一言連忙攔著,“你再等會兒,鴨架馬上來了,要不再給你點桶可樂?”
左央有多能吃?這麼說吧,為什麼他做模型不想買材料?錢都吃完了啊!在左央的處世哲學中,只要請吃飯的,都能做朋友。
“您是沒吃過烤鴨嗎?”
左央沒搭話,忙著捲餅呢,前兩年開始,烤鴨的配碟兒裡面除了黃瓜絲和蔥絲之外,開始流行加哈密瓜條了,好多吃烤鴨長大的人都挺排斥,左央不在意這個,常了一下覺得味道還挺俏皮,一坐下就讓服務員多給點瓜條兒,現在正拿鴨餅卷哈密瓜吃。
傳統的東西能保持,新生事物也能接受,左央對自己這點很自豪,只要不是關鍵問題,他都不太執著,不過執著勁兒上來了,一般人攔不住。
比如說,你見過誰吃烤鴨自己帶甜麵醬的?
“你說啊,就為了你這包甜麵醬,多開了半個小時車,”賀一言很不滿,“就你這吃東西的架勢,你能吃出來味兒嗎?”
“就我這張嘴,跟裝了警報器一樣,”左央含混地說,“這家店我從小吃到大,這醬比不上從前。”
左央看著牆上的老照片,周遭的人群在飛速倒退,服務員的西裝套裙變成了無袖長旗袍,左央回到自己第一次跟老爸來這兒吃飯時的場景,那時候剛有旋轉餐桌,他爬到轉盤上,被他爸一頓狠抽;又是在那飛速的旋轉中,左央一下鑽進七十年代的老照片,長旗袍變成工作服配袖套,大家站在大門口放鞭炮掛招牌,慶賀這座百年老字號從老商鋪搬進了二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