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連綿的山巒與崎嶇的官道一併吞沒。
一道黑影在林間月下疾馳,快如鬼魅,悄無聲息。
那是一頭通體漆黑、身形矯健的細犬,四足踏在枯葉上,也不曾發出一絲聲響。
犬背上,風凌一襲黑衣,與夜色融為一體。
在他身後,十數餘道更小的黑影如幻影般在林中穿行。
離開天山,在山林中徘徊已有兩日。
這一路,風凌並未急於趕路。
鎖魔塔封印破碎時逃出的夜魔,不喜日光,有一部分便盤踞在山林之中,風凌已經獵殺大半。
它們雖然沒有實體,卻能引動人心之惡,吞噬生靈精氣,所過之處,必生禍亂。
識海中,金蓮微微轉動,灑下柔和的金光,指引魔氣逸散的方向。
“西北方,三里,一頭。”風凌心念一動。
他座下的魔犬之首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身形驟然加速。
幾乎在同時,身後十數頭魔犬組成的獵殺陣型瞬間變幻,如一張無形的大網,朝目標合圍而去。
片刻後,一處僻靜的山谷中傳來一聲淒厲短促的尖嘯。
一頭剛剛誘使獵戶自相殘殺,正準備享用精氣的夜魔,被數十頭魔犬瞬間撕成了碎片。
黑色的魔氣尚未散去,風凌已然趕到,並指一點,一朵小小的金蓮虛影綻放,將所有魔氣淨化得一乾二淨。
風凌將這幾名獵戶的屍體擺放在一起,留下一道靈力,避免他們被林中野獸吃掉。
人已經斷氣,風凌也無能為力,只能為他們留個全屍,希望他們的家人能找到,帶回家安葬。
“走。”
沒有片刻停留,一人一犬群,再度融入了無邊的夜色。
白日裡,魔犬們渾身魔氣過於招搖,容易惹來誤會,所以大部分魔犬都會回到印記之中,潛藏在風凌的手背上。
其餘幾頭魔犬,修為較高,在金蓮的幫助下可以隱藏身上魔氣。
魔犬們的本體是肌肉發達的細犬,看上去並不美觀,卻威風凜凜。
風凌尋一頭體型最接近普通獵犬的魔犬,扮作尋常的遊俠,沿著官道前行。
只是,越是靠近平州腹地,風凌的心便越是下沉。
天山腳下,尚有正道宗門庇護,加上天山周圍的靈脈滋養,也能保證糧食有一定的收成,百姓雖苦,卻仍有生機。
可一入平州,景象便截然不同。
本該是沃野千里的富庶之地,如今卻是田地荒蕪,十室九空。
官道上,成群結隊的流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眼神中只剩下麻木與絕望。
偶爾有官府的兵丁經過,非但沒有賑濟,反而如狼似虎地搶奪流民身上最後一點口糧。
風凌不止一次看到,餓到極致的父母,為了換取半塊發黴的餅子,將自己的孩子賣給不知來路的人販。
行至一處半山腰,遠處官道上傳來的馬蹄聲與喧譁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風凌躍上一塊巨石,極目遠眺。
只見一支數百人的隊伍正沿著官道緩緩行來。
他們盔甲鮮亮,兵器鋒利,卻軍容不整,佇列散亂,與其說是軍隊,不如說是一群武裝到牙齒的豪奴家丁。
隊伍中央,一面杏黃大旗迎風招展,上面一個斗大的衛字,筆走龍蛇,張揚跋扈。
京城四大世家,鎮國公,衛家。
風凌的眼神冷了幾分。
隊伍的中間,是一架極盡奢華的車輦。
四匹神俊非凡、頭生獨角的異獸拖拽著金絲楠木打造的車廂,車簾是雲錦織就,隨風擺動間,隱約可見車內一個斜躺著的身影。
那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錦衣少年,面容俊秀,神態倨傲。
他斜倚在軟塌上,身旁有美貌侍女為他剝著晶瑩的葡萄,送入口中。
軍隊前方的將領將擋路的流民驅趕。
他對車外那些跪在路邊眼神充滿恐慌的流民視若無睹,彷彿他們只是路邊的塵埃,連多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車輦之後,是數十輛滿載物資的大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