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海青棲簷,庭暖人安
穆潯靜立於萬頃冰川之上,衣袂在海風中輕揚,周身那因極致力量爆發而引動的天地異象已徹底平息,氣息復歸深淵般的沉凝,彷彿與腳下這片無垠的冰原融為一體,難分彼此。
腳下,那片由他意志締造,冰封千里海域緩緩消融。厚達千米的玄冰發出持續不斷的碎裂聲,被強行禁錮的海水重新獲得了流動的自由,冰層斷裂處,湛藍的海水汩汩湧出,沖刷著晶瑩的冰壁。
恍若一場無聲卻陽光毫無阻礙地灑落,照在漸次崩解的冰晶上,七彩流轉,瑰麗而肅穆。
恢復完生態,穆潯心念微動,周身銀光如水波般無聲盪漾,精妙絕倫的空間規則將他悄然包裹,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窺探與干擾。
下一瞬,空間微微扭曲,他已無聲無息地回到了霞嶼上空,身形凝實,彷彿從未離開過片刻,唯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極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空間漣漪,證明著方才的遠距離跨越。
海東青神依舊在低空盤旋,巨大的青金色羽翼有節奏地扇動著,攪動著四周的氣流,發出低沉的呼嘯。它銳利如電的鷹眸緊緊盯著穆潯歸來的方向,瞳孔中交織著難以平復的警惕,陽光照射在它流光溢彩的翎羽上,彷彿為其披上了一層神聖的光輝。
而宋飛瑤,仍懸停在原處,腳下的風之翼光芒卻顯得有些搖曳不定,如同她此刻紛亂的心緒。
她黑色斗笠下的臉龐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當穆潯的身影再次清晰浮現時,她嬌軀猛地一顫,下意識地後退了數米,呼吸都為之停滯。
穆潯對海東青神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目光隨即落在如臨大敵的宋飛瑤身上。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她胸腔內心臟如同擂鼓般的狂跳聲。
“不必緊張。”穆潯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穿透靈魂喧囂的安撫力量,如同冰泉流過灼熱的沙地,瞬間撫平了宋飛瑤部分躁動不安的心緒,“我如果想殺你,你早就已與她們一同沉眠了。”
宋飛瑤聞言,緊繃欲斷的神經稍稍鬆弛了一絲,她深吸了一口帶著海腥味的空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顫抖:“你……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要這樣做……”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下方那片已成死寂、殘垣斷壁的山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痛楚與迷茫,那裡畢竟曾是她生長的地方,儘管充滿了壓抑。
“囚禁圖騰,固步自封,視外界為汙穢洪流,甚至對無意闖入的普通漁民痛下殺手,此種行徑,與那些遵循本能殺戮的妖魔有何本質區別?”
“一座建立在血腥謊言與狹隘自私之上的囚籠,無論外表如何粉飾得如同仙境,其根基早已腐朽。”
宋飛瑤嘴唇翕動,想要反駁,卻發現所有的言語在血淋淋的現實和絕對的力量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霞嶼的許多規矩,她自幼便覺得壓抑而不近人情,尤其是對待外來者那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冷酷邏輯。
穆潯繼續道,目光掠過身旁安靜下來、卻依舊神駿非凡的海東青神:“海東青神,乃是古老圖騰,應當翱翔天地,而非被囚於一隅,成為維繫少數人私慾的工具。我此行主要為它而來。”
“至於他們,我看不慣就順手處理了。”
他的目光轉向遠方那片因特殊環境而偶爾浮現、記錄著無辜漁民被殺景象的海市蜃樓,雖未明說,但意思已然清晰無比。
宋飛瑤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腦海中不禁浮現起那則代代相傳、卻被層層美化的“先祖英勇驅逐覬覦仙境的惡徒”的故事。
此刻,那層虛偽的面紗被無情撕碎,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現實和扭曲的價值觀,令她感到一陣陣眩暈和噁心。
“至於你,”穆潯的目光重新回到宋飛瑤身上,帶著一絲審度,“我看你眼神尚且存在清明,與那些沉溺於自欺欺人中的人略有些不同,心中還殘存著一絲未曾泯滅的良善與明辨是非的能力。”
“霞嶼經此一事,此地特殊之處想必也不再是秘密,遲早會引來外界的目光。”他語氣微頓,給出了選擇,“這裡的資源我會取走,現在,擺在你面前有兩條路:是繼續留在這座即將被外界風暴捲入、只剩殘骸與回憶的孤島,守著過去的廢墟度過餘生;還是斬斷過往,離開這樊籠,去看看外面真正的、廣闊的世界?”
宋飛瑤徹底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離開霞嶼?這個念頭在她過去被嚴格規訓的人生中,幾乎是不可想象的禁忌,是背叛,是墮落。
霞嶼是家,是根,是必須用生命守護的、唯一的淨土——這是她從小被灌輸的、刻入骨髓的理念。
但今天,家被毀了,所謂的“淨土”被證明是染血的囚籠,守護它的長輩們是雙手沾滿無辜者鮮血的劊子手……她一直以來的信仰、人生的支柱,在這一刻轟然崩塌,碎得徹底。
她茫然地看向四周,熟悉的荔枝林在風中搖曳,寧靜的海灣波光粼粼,這一切曾經讓她感到安心的景象,此刻卻顯得如此陌生、壓抑,甚至帶著一絲令人窒息的詭異。
留下?如何留下?憑她一人之力,能抵擋可能聞訊而來的、覬覦此地資源或探尋真相的外界勢力嗎?能應對周圍海域愈發猖獗的妖魔嗎?她真的還想留在這個充滿謊言、罪惡和窒息感的地方嗎?
離開?又能去哪裡?外界對她而言,是傳說中的洪水猛獸,是充滿未知危險與不確定的蠻荒之地,她孑然一身,何以立足?
掙扎、迷茫、深入骨髓的恐懼、對崩塌信仰的無措,在她腦海中中激烈交戰,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看著宋飛瑤眼中劇烈的掙扎,穆潯再次開口:“我建立的清源獵所還缺人手,我看你修為也也達到了超階,你願意加入嗎?”
原著中宋飛瑤的實力雖然在超階中並不突出,但能讓圖騰認可為守護者,可見為人還是信得過的,可以稍作培養,填補一番獵所的中層戰力。
這平淡的邀請,卻像一道光,穿透了宋飛瑤心中的重重迷霧,一個明確的去處,一個看似強大的庇護,一個可以遠離這片傷心之地、重新開始的機會!
良久,宋飛瑤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抬起了一直低垂的頭顱,她望向穆潯,聲音異常清晰地回答道:“我……願意加入。”
說出這三個字的瞬間,她感覺心頭那塊沉甸甸的、名為“霞嶼”的巨石,似乎驟然鬆動、滾落,一種前所未有的、夾雜著恐懼與解脫的輕快感,湧了上來,雖然前途未卜,但至少,她選擇了向前。
“很好。”穆潯微微頷首,對她的選擇並不意外,“去收拾你的行裝,帶上你認為值得帶走的人和物。至於霞嶼這些普通人,願意離開的,你可以出面組織,我會聯絡安排船隻,送他們前往最近的鯉城妥善安置。如果有人不願離去,執意守在此地,便由他們自生自滅吧。”
他沒有打算將霞嶼據為己有,這片所謂的“仙境”對他而言並無太大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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