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奕辰一愣,隨即,一絲笑意從他眼底蔓延開來,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
林木澤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得,我成他們家大管家了!還是自帶錢箱的那種老媽子!
他拉好提包拉鍊,對著宋玉蘭點頭:“行,聽你的。”
宋玉蘭想了想,指了一下腳踏車票:
“這個給我。回頭我去買輛腳踏車,以後出門方便,省得總麻煩林大哥接送。”
她盤算著,買輛帶大梁的二八車正合適。
林木澤看看宋玉蘭那纖細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身板,又想象了一下身高腿長的陸奕辰坐在後座……
表情差點失控,腦海裡瞬間蹦出畫面:一隻瘦伶仃的小猴兒,吭哧吭哧蹬著車,後座上馱著一頭沉穩如山的大熊。
他強忍著笑,把票遞過去:“給。我再給你拿點錢?”
宋玉蘭乾脆地擺手:“不用,我有。”
她心裡盤算著從馬巧玲那兒要來的錢和自己的積蓄。
買完車,剩下的足夠她做點小生意了。
現在政策不明朗,她也沒想著一口吃成胖子,先積累經驗,夠餬口就行。
宋玉蘭說不要,林木澤也樂得輕鬆。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環境清幽,鬧中取靜,適合談情說愛。
而他現在,感覺自己像個鋥光瓦亮的電燈泡,是時候功成身退了。
林木澤的身影剛消失後,宋玉蘭便在陸奕辰對面的石凳上坐下。
她的目光落在他腿上,微微蹙眉:
“你這腿上的紗布好像鬆了,我幫你重新綁一下?”
陸奕辰聞言,低下頭,看了一眼腿上的紗布:“哦?沒事沒事,我自己來!”
他立刻彎腰,手指有些笨拙地拉扯著鬆散的紗布。
宋玉蘭心裡好奇,他這麼緊張?
如果腿傷真嚴重到不可逆,何必這樣遮遮掩掩?
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傷疤。
不過,看到他近乎狼狽的樣子,她便不問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對了,院子那邊那幾間空房,我想自己去刷,就不麻煩別人了。”
陸奕辰有些擔憂:“那怎麼行?太辛苦了!”
“辛苦什麼呀?”宋玉蘭笑意盈盈,“我在傢什麼活兒都幹過,刷房子難不倒我。我盤算著,給石灰裡兌點顏色進去,刷出來才好看呢,白牆太素淨了。”
她頓了頓,“最主要的是,咱們自己的事,能自己動手,就別去麻煩別人。你說是不是?”
陸奕辰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想依賴他人。
一股暖流湧上的同時,也夾雜著更深的無力感。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擱在膝蓋上的拳頭,是啊,他這腿,現在什麼忙都幫不上。
宋玉蘭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趕緊笑著說:
“我想好了,房子刷成暖暖的粉色和鵝黃色!院牆刷得雪白雪白的,到時候我要在上面畫畫!還有啊,”
她指向院角那棵枝葉繁茂的老核桃樹,“在樹蔭底下放兩把藤椅,買個帶收音機的錄音機。
等天兒好的時候,你就坐在藤椅上聽聽廣播,我給你泡壺好茶,多好!”
這溫馨的畫面瞬間在陸奕辰腦海中清晰起來:
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陽光透過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收音機裡流淌著舒緩的旋律或新聞播報,而她,就坐在旁邊,眉眼彎彎地為他斟茶……
他唇角上揚,露出了一個帶著暖意的笑容。
夏海棠拎著沉甸甸的菜籃子,從人工湖邊的小路往回走。
遠遠的,就瞧見亭子裡那兩道身影。
距離太遠,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也看不清表情,但那瀰漫在兩人周身的氛圍,卻像春日裡和煦的陽光,溫暖、寧靜、和諧的彷彿自成一個小天地。
尤其是陸奕辰,他整個人的姿態是夏海棠從未見過的放鬆,那種骨子裡透出來的愜意和滿足,讓她腳步猛地釘在了甬道旁,愣愣地望著他們倆。
又過了好一會兒,宋玉蘭才起身,小心地扶著陸奕辰送他回家。
安置好陸奕辰,她便盤算著去置辦刷牆的材料。
走出家屬院大門,心裡還在琢磨是今天就把腳踏車買了,還是等明天再說。
剛踏上林蔭道,一個拎著菜籃的身影突兀地攔在了她面前。
宋玉蘭腳步一頓,抬眼看清來人,面上立刻浮起得體的微笑,禮貌地問了聲:“伯母好。”
夏海棠站得筆直,眼中沒有絲毫溫度,冷冷的,一寸寸地審視著宋玉蘭。
足足過了好幾秒,她才緩緩開口:“我們談談吧。”
宋玉蘭微微頷首,唇角噙著一絲笑意:“可以呀。”
她心裡明鏡似的,夏海棠來者不善。
奶奶的話猶在耳邊:“這個家,最難纏的就是夏海棠。”
現在看來,果真不假!
宋玉蘭暗忖:這一世,她和陸奕辰關係的改變,已然打破了上一世與夏海棠那層虛假的平靜。
夏海棠眼皮都沒抬,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轉身便朝旁邊的小花園走去。
宋玉蘭跟了上去。
走了幾步,夏海棠倏地停步轉身,看著宋玉蘭:
“宋玉蘭,你根本不是我們理想的兒媳人選。”
宋玉蘭迎著她的目光,臉上那抹淺笑絲毫未減,眼底卻結起一層寒霜:
“是嗎?那可真遺憾,沒能讓您如願以償。”
夏海棠被噎了一下,眉頭擰緊:“奕辰十七歲就投身建設,去的都是最艱苦的地方!
後來被舉薦上指揮學院,那是培養將帥的搖籃!要不是這次意外傷了腿,他前途無量,根本輪不到你!”
宋玉蘭慢悠悠地介面:“哦?這樣啊。沒關係,”
她目光坦然地迎向夏海棠,“我不嫌棄他腿腳不便。”
“你!”夏海棠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背過氣去。
她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是讓這女人別嫌棄?!
這分明是在裝傻充愣,故意曲解!
她的臉色瞬間鐵青:“宋玉蘭!你少在這裡裝瘋賣傻!一個不清不白的人嫁進陸家,是我們陸家嫌棄你!你們結了婚,不要搬出去!”
宋玉蘭臉上的最後一絲笑意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霜寒。
她冷冷地看向夏海棠:
“夏伯母,如果我是您,真想和兒子修復關係,就少操這份閒心,少管這份閒事!否則……”
她頓了頓,“最後難堪的,只會是您自己。”
她精準地戳中了夏海棠與陸奕辰之間那道無法忽視的巨大裂痕,否則提親這等大事,怎會輪到大娘劉小娥出面?
夏海棠萬沒想到,竟被宋玉蘭幾句話精準地捅在了最痛處。
她怒道:“你放肆!宋家的教養就是教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的?!”
宋玉蘭輕嗤一聲,那笑聲裡滿是諷刺:
“伯母,您最好搞清楚,”
她眼神毫不退讓,“是您先失了長輩的體面,出言不遜,惡語傷人。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夏海棠徹底被噎得啞口無言,知道再說下去自己只會被氣得七竅生煙。
她猛地吸了口氣,強壓怒火:“好!宋玉蘭,你果然牙尖嘴利!”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你知道奕辰為什麼會娶你這種女人嗎?你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