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190.會議

會議室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肩頭。

四壁鑲嵌的魂導燈散發著冷白的光芒，將圍坐在長桌旁的身影投射在光潔的烏木桌面上，拉長得有些變形。

空氣淨化魂導器無聲運轉，卻濾不掉那份瀰漫在空間裡的、近乎實質的凝重。那是一種由憤怒、疲憊與深深的無力感交織而成的壓抑，濃稠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城主阿格萊雅端坐於長桌上首，她的左手邊是雲鶴魂聖，這位一向雲淡風輕的老者此刻眉頭緊鎖，手中慣常把玩的玉質念珠也靜止不動。右手邊是侍衛長，一位魂帝級別的女性魂師，身姿筆挺如槍，但眼底的陰影透露出連番值守與應對突發狀況的損耗。

再往下，是面容剛毅、此刻卻因怒意而線條繃緊的城防軍指揮官雷蒙，以及總是以冷靜示人、此刻卻目光嚴峻的情報主管維卡。

此外，還有數名負責民生、宣傳、魂導器維護的要員，人人面色沉鬱，會議室裡只有光幕流轉帶來的細微嗡鳴，以及沉重的呼吸聲。

正對著阿格萊雅的大型光幕上，分割顯示著數段反覆播放的影像與滾動資料。

左側畫面，是經過明顯擷取和惡意剪輯的所謂“士兵毆打老人”記錄。影像模糊了前因，放大了後果，帝國制式鎧甲計程車兵與衣衫襤褸的老者形成刺眼對比，那推搡的動作在迴圈播放中被無限放大，配上聳動的文字說明，其意圖昭然若揭。

右側畫面，則是西區救援行動的最新彙報圖景：本該井然有序的物資分發點一片狼藉，包裹散落，貨架傾頹，驚慌的面孔與維持秩序計程車兵緊張對峙的背景混雜在一起。

下方滾動的資料則顯示著過去四十八小時內，城內各區域衝突報告激增百分之三百，流言傳播指數呈幾何級數攀升，而民眾信任度曲線卻斷崖式下跌。

每一幀畫面，每一個數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在與會者的瞳孔裡，紮在心上。

“砰！”

一聲悶響打破了沉寂。城防軍指揮官雷蒙那隻佈滿老繭的拳頭重重砸在烏木桌面上，震得幾個水晶杯微微晃動。他胸膛起伏，顯然在極力壓制著翻騰的怒火。

“城主，諸位，”雷蒙的聲音沙啞而堅定，像粗糲的岩石摩擦，“形勢已經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王老五，東區那個常年遊手好閒、數次因小偷小摸被拘的傢伙；李潑婦，西區市集有名的攪事者，慣於撒潑打滾、搬弄是非；趙老三，北區碼頭的地痞頭子，手下聚著一幫閒漢。還有今天帶頭哄搶救援物資、煽動衝擊警戒線的那幾個面孔，都是平日裡有案底、不安分的角色。他們現在打著‘為民請命’、‘討還公道’的旗號，乾的卻是衝擊行政機構、散佈恐慌、搶奪公共物資的勾當！這絕不是自發的民怨，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蓄意破壞！我以軍人的榮譽擔保，必須立刻實施逮捕！不能再給他們繼續撕裂城市的機會！”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帶著戰場上帶來的殺伐決斷。會議室裡幾位武將出身的官員微微頷首，眼中流露出贊同的神色。

持續的隱忍似乎已到了極限。

情報主管維卡輕輕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聲音卻保持著一貫的平穩，只是這平穩之下，是更加刺骨的寒意。

“雷蒙指揮官列舉的個案，與我部門監控到的異常網路吻合。根據魂導通訊記錄追蹤、不明資金流水分析及人員行動軌跡建模，王、李、趙等關鍵煽動者，在過去一週內，均與多個經由黑市魂導賬戶流轉的小額資金存在接收關係。資金源頭隱蔽，路徑迂迴，但模式高度相似。更值得注意的是，這些人的行動包括聚集時間、地點選擇、口號變換乃至衝突升級的節奏表現出非尋常街頭鬧事者所能具備的協同性。背後有指揮的痕跡，而且是指揮者對城市運作規律和民眾心理有相當瞭解的指揮。”

他停頓了一下，操作手邊的魂導器，光幕上切換出幾張模糊但能辨認輪廓的影像和複雜的關聯圖譜。

“此外，關於收容所。重點觀察物件，那個自稱來自南方受災小鎮、名叫‘莫林’的倖存者。他的行為模式存在多處疑點：對自身經歷細節描述前後矛盾，雖表現出驚懼卻對收容所安防佈局表現出非常規的關注，夜間活動異常，且其魂力波動痕跡雖經掩飾，但與我們資料庫內有限的、關於‘聖靈教’外圍暗樁活動特徵檔案，有低機率但不可忽視的吻合點。其他幾位同時期入所的‘倖存者’，也存在類似的不協調之處。當然，目前尚無直接證據，但綜合風險評估已亮起紅燈。”

“聖靈教”三個字像一塊寒冰投入室內，讓溫度又驟降了幾分。這個陰魂不散、行事詭譎殘忍的邪魂師組織，其名號本身就能喚起最深的警惕與厭惡。

雲鶴魂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指間的念珠終於又開始緩慢捻動，但動作略顯滯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