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垌塘(下)
引彭剛進入院子的是巡山的領隊馬兵侯繼用。
侯繼用也是客家人,不過他不是潯州府的客家人,而是來自太平府的龍州廳。
廳乃清廷介於府和縣之間一級的行政單位,多設定於邊疆地區。
廳可細分為直隸廳和散廳。
直隸廳直隸於布政使司(省級行政單位),與府平級,但轄區通常較小或位置特殊,例如福建的廈門廳、淡水廳、貴州的松桃廳等。
散廳隸屬於府或直隸州,地位與縣相當,但管理職能比縣更復雜,通常要承擔一些處理邊疆管控,管理番民的職能,如雲南的騰越廳、四川的理番廳、廣西的小鎮安廳等。
侯繼用的老家就是隸屬於太平府的散廳龍州廳。
龍州廳地處清越邊境,距離大名鼎鼎的鎮南關很近。
得益於共同的族群標籤以及彭剛臨危時不俗的表現,兩人在路上聊得頗為投機。
從侯繼用口中得知,上垌塘乃新設之塘,多數塘兵為世居此地的山民,加入綠營也才不過五六年的時間。
只有他和外委謝斌、以及兩名鳥銃手為左江鎮綠營出身,系綠營老兵。
原廣東三江口副將陳連升任左江鎮都司期間,他們被陳連升看中,擢為親兵。
隨著陳連升調任廣東連陽營遊擊、增城營參將,他們也一同到了廣東。
直到第一次鴉片戰爭期間,陳連升所部綠營兵於沙角炮臺一役幾乎全軍覆沒,陳連升父子相繼殉國。
彼時還是把總的謝斌帶著他們三個僥倖從英軍槍炮中活下來的同鄉逃回廣西。
沒了陳連升父子廕庇,他們回到廣西后淪為了喪家之犬,無法重新回到軍營。
幾經輾轉,後來多方打點才重新穿上了這身兵皮。
這個幾經輾轉,很值得玩味。
彭剛如果猜得沒錯的話,這段空窗期,謝斌應該是帶他們落草為寇,搶了些錢財才湊齊打點的銀錢,重新弄了身綠營皮。
侯繼用讓彭剛在院子裡稍候片刻,他則徑直走向馬棚,對著一位正在用豬鬃刷清理馬身,梳理鬃毛的健壯漢子耳語了好一陣。
侯繼用雖是馬兵,不過以他的那點糧餉壓根養不起馬,馬兵對侯繼用而言更像是一個有名無實的職稱。
清軍對軍馬的飼料供應有具體的配額,八旗戰馬月供黑豆九鬥,草六十束,綠營馬減半供應。
儘管剋扣馬糧根據《大清律》是輕則杖責八十,重則流放的大罪,但軍中剋扣馬糧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侯繼用只有遇到罕見的秋季點驗時才會想辦法租一匹看得過去的馬糊弄上官,以保住他馬兵的實缺。
馬棚裡的那匹體型比較矮小,但照料得很好的廣西土馬不屬於侯繼用,而是屬於外委謝斌。
整個上垌塘,也只有謝斌有能力勉強養得起一匹廣西土馬。
清廷在廣西有辦馬政,於柳州設立有官辦馬場,為當地駐軍提供軍馬。
到了乾隆後期,廣西馬政廢弛,廣西綠營的戰馬遂仰賴從當地土司和馬販子手中購買。
當地土司賣給綠營的一般是廣西當地的土馬,馬販子賣給綠營的,以川馬和滇馬居多。
馬棚裡的那匹土馬,應當是謝斌從土司手裡買的。
“你是蓮花坪的彭炭頭?已和陳把總打過照面?”
聽了侯繼用的介紹,一身常服的謝斌放下手裡的豬鬃刷,緩緩轉過身將信將疑地上下打量著彭剛。
蓮花坪的所有權仍舊屬於丘古三,彭剛只是從丘古三手裡租山場,嚴格來說算不得山場主。
謝斌稱呼彭剛為炭頭沒什麼問題,只是彭剛總覺得這個稱呼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彭炭頭上門拜會過陳把總。”
見謝斌對彭剛的身份有疑慮,覃木匠開口插了一句。
謝斌家裡的傢俱也是請碧灘汛的木匠打造的,他認得覃木匠。
覃木匠沒必要在這件事情上糊弄他,聽覃木匠這麼說,謝斌這才打消了疑慮。
“紅蓮坪和上垌塘就隔了幾座山頭,往後咱們可就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鄰居,還望謝把總能夠照拂一二。”說話間,彭剛已經走上前,將一錠沉甸甸的五兩九三兌廣錠銀遞到謝斌手裡。
這小子還挺會來事。
謝斌掂了掂手中這塊分量頗重的銀釘,非常滿意地揣進袖子裡。
上垌塘不比碧灘汛,幾乎沒啥油水可撈。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