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裡的音樂正隨即播放到《友誼地久天長》。
人們剛剛談完了正事,女孩子們又魚貫而入,流水般和羅璇擦肩而過。
臨出門前,羅璇回頭看了眼。
新加坡人的目光正在女孩子身上來回逡巡,風度翩翩,含著笑,帶著欣賞。
羅璇打了個冷戰。
在這個罕見的南方下雪的夜晚,她沒有打車,在矇矇黑夜中走回家。
一步一步踩著薄薄的積雪,咯吱作響。
這是2007年的尾巴。
從高溫暖冬跨越到大降溫的雪夜,也不過僅僅一個晚上。
《友誼地久天長》的華爾茲調子彷彿還細細縈繞在耳邊,但羅璇的身體如同切合著音樂般,渾身發抖。
羅璇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害怕。
因為新加坡人看向女孩子時,他那欣賞的目光,彷彿在欣賞一塊表、一件美麗的首飾、哪怕一隻漂亮的網球拍。
但唯獨。
不像在看一個人。
……
Cythnia的簡訊隨後而到:“你不要畫?”
羅璇毫不猶豫地回覆:“不要。”
Cythnia只回復兩個字:“蠢貨。”
手機響了又熄滅。是新加坡人打電話過來。而羅璇沒有接。
過了好一會,羅璇收到了他的簡訊:“我們不再是‘隊友’了?”
《友誼地久天長》的旋律似乎在縈繞在耳側。羅璇掏出手機,在寒冷的風中想了很久。
她慢慢回覆:“我感冒了,需要長期靜養。”
……
當天晚上,羅璇就真的感冒了。
“我原本覺得新加坡人像一個風趣的長輩,我們互相尊重、相處愉快。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原來我們每個人,在他們眼中,都是菜。只有他們那一小撮人,才是上桌吃菜的人。”羅璇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對出差回來的羅珏說。
羅珏對著鏡子卸妝:“那你爬上去,坐上桌,讓他看到。”
“爬不上去,變成一盤菜?”羅璇裹著被子坐起身,“爬上去,變成上桌吃菜的人?姐,只有被人上人吃,和吃成人上人兩種選擇嗎?無論哪種,我都不會快樂。”
羅珏緩緩移開化妝棉。她注視著化妝棉上黑色的印子:“或許你只是沒上過桌,不曉得上桌的好處。到時候,你就不這麼想了。”
羅璇緩慢地、堅定地搖頭。她講話帶著濃濃的鼻音,“我很清楚我自己。我接受不了。我害怕自己終有一天會不把人當人。我渴望真實。我不想虛偽地度過一生。”
羅珏聽得直皺眉:“什麼叫真實,什麼叫虛偽?二妹,這世界競爭激烈,你這麼天真,遲早要被人擠下去。若你就放聰明些,早早背叛祝峻,你至於被立華裁掉嗎?”
羅璇說不出話。
半晌後,羅璇說:“那個單子,我不做了。”
羅珏吃了一驚:“他們炒畫你看不慣,可服裝訂單總不是假的。你忙活大半個月,不做了是什麼意思。”
“我不想去夠他們的層次了。我不想往上爬了。”
羅珏皺眉看著她。
羅璇說:“大姐,我算是看透了,我就是個普通人,那點該死的良心註定讓我賺不到錢。但我也認了。我做個小市民就很知足。我決定遠遠躲開。”
“躲?”羅珏質問,“這麼好的機會!你說放棄就放棄了?”